夜幕四合,營區已經恢復了安寧。
蕭菁躺在牀上,擡起手看了看手心裡那隻小小的玉石,玉石中心有一個小小的彌羅佛,燈光照耀下,彌羅佛四周散發着些許的微光。
她坐起身,玉石觸手可暖,她就這麼套在了脖子上,臉上是止不住的竊笑。
隊長送給我的。
隊長送給我的。
隊長送給我的。
她重複的念着一句話,像發了癲的哈士奇就差驕傲的搖晃着自己的尾巴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蕭菁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朝着大門處跑去,按照劇情,門外一定是自家金光閃閃的隊長大人。
蕭燁面無表情的站在大門外,滿目幽怨的瞪着對自己笑的一臉花癡德性的蕭菁。
蕭菁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她冷冷的盯着不請自來的傢伙,蹙眉道:“你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蕭燁擠開她,自顧自的走進屋子裡,倒上一杯水,長吐出一口氣,悠悠哉哉的說着:“大哥委派我過來監視你。”
蕭菁心裡一咯噔,詫異道:“監視我做什麼?”
蕭燁哼了哼,面色並不友善的看着她,身體力行的告訴她:老子有大把時光不去消遣,特意跑來你鐵鷹的原因你心裡會沒有一點b數?
蕭菁輕咳一聲,“你這樣不符合規矩。”
“如果規矩對你們這羣傢伙有用,我還需要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做什麼?”蕭燁坐在椅子上,目光犀利的瞪着罪魁禍首,他道:“我現在有點後悔了。”
“你後悔什麼?”蕭菁心虛的避開他的眼神攻勢。
蕭燁眯了眯眼,“你會不清楚我在後悔什麼?”
“你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蕭菁走到牀鋪處。
蕭燁疾步而來,直接坐在她的被子上,嘴角戲謔的上揚,“一起睡吧。”
“……”蕭菁用力的扯開被子,將他從自己的牀上給趕下去,道:“滾一邊去。”
“反正大家都是兄弟,睡一張牀也沒什麼不對勁的。”蕭燁索性一趟,直接大字敞開霸佔了整張牀。
蕭菁好整以暇的盯着他,以前她大大咧咧的沒有明白蕭燁讓自己來鐵鷹的企圖,特別是自家隊長一次又一次的要求自己脫衣服的時候,她都把這些疑問拋之腦後,現在仔細想想眼前這傢伙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纔會隔岸觀火那般讓沈晟風來戳穿自己。
這傢伙,城府果然深。
蕭燁翻過身,臉上的笑容更甚,他道:“不想和我一起睡?那就辛苦你打地鋪了,我今天心很累,需要休息了。”
蕭菁一動不動的站在牀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明顯是準備跟自己耍無賴的傢伙。
她鬆了鬆緊握的拳頭,扭了扭脖子。
蕭燁笑意盎然的等着她的反擊,他好歹也是一名將軍,在蕭菁這瘦小的身子面前也算是英勇的人物,她想要撼動自己在牀上的位置,怕是也沒有那個本事。
蕭菁不疾不徐的解開自己的上衣鈕釦,垮拉一聲脫下自己的外套,不以爲意的說着:“既然你要跟我一起睡,那我們就一起睡吧,不過我這個人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果睡。”
蕭燁見她三下五除二就脫得只剩下一件單薄的T恤,忙不得的背對過去,哼道:“有本事你就脫。”
“是你逼我的。”蕭菁咬了咬牙,蹲下身子,毫不客氣的準備脫下最後一件衣服。
“你贏了。”蕭燁坐起身,渾身僵硬的挪動着自己的身體,小心謹慎的順着牆準備離開這賊窩。
蕭菁心滿意足的躺回牀上,再道:“關門。”
“啪。”蕭燁目眥欲裂的瞪了一眼身後的大門,他竟然聽從她話的主動關門了?
他將軍的威信呢?他身爲將軍的尊嚴呢?
大爺的,蕩然無存了!
安靜的樓道上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來人直接推門而進。
沈晟風披着一條浴巾,看着破門而入的入侵者,臉上表情無風無浪,似乎並沒有因爲蕭燁的突然造訪而起任何波瀾。
蕭燁咂咂嘴,就像是二大爺那般翹起一腿坐在椅子上,指尖輕重有度的敲擊着桌面,他道:“洗澡了?”
“有話就說。”沈晟風穿上外套,坐在電腦前,處理着蕭譽剛剛下達的臨時文件。
蕭燁看向他手下的那份文件,嘴角狡黠的上揚些許,“現在知道得罪了什麼人了吧,你在誰面前嘚瑟不好,偏偏要在我大哥面前嘚瑟,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後悔什麼?”沈晟風反問。
“別以爲我大哥會心平氣和的選擇充耳不聞,聞而不見,他一定會派出自己力所能及派出的所有人,然後把你這鐵鷹攪得天翻地覆,自己投降爲止。”
“你低估我了。”
“是你低估我大哥了,他已經開始行動了。”蕭燁慎重道。
“行動什麼?”沈晟風明知故問。
“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嗎?他派出了我,派出了對你威脅最大的我,你就沒有一點危機感?”蕭燁面色凝重,顯然是憂心忡忡。
沈晟風沉默中看了他一眼,脫下手套,直接覆手在文件上,霎時,一縷白煙驟起,文件在眨眼間只剩下一堆渣渣。
蕭燁掩嘴輕咳一聲,心虛的瞄向另處。
沈晟風安靜的戴上手套,點開電腦屏幕,下達着逐客令,他道:“你如果沒事了,可以出去了。”
蕭燁雙手撐在桌上,很嚴肅道:“你就沒有半點害怕?”
“蕭譽高估你了。”沈晟風不假思索道。
蕭燁面上表情一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憑你這點分量,我鐵鷹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秒殺你。”
“……”臥槽,蕭燁差點一口氣沒有繃住,掀翻了桌子,他豎起一根手指頭指着對方,義憤填膺道:“你這是質疑我身爲將軍的能力,很好,沈晟風,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惹怒了我之後的下場。”
“嗯,我會拭目以待。”沈晟風雲淡風輕的說着。
蕭燁一口氣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這個傢伙打一架消消火才行。
自己這麼巴心巴肝的爲了他們着想,這兩傢伙卻是一丘之貉,還沒有過河就妄圖拆了他這座大橋。
“沈晟風,你這麼過河拆橋,你的良心不會痛嗎?”蕭燁長嘆一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沒辦法,論武力,自己打不過,論智商,自己雖說高人一等,但國家時時刻刻的提醒着他們,要懷着博愛的心去拯救低能兒的世界。
沈晟風放下鼠標,雙手撐在下頷上,目光灼灼的凝視着桌子對面的男人,他道:“蕭譽知道了這件事不重要,你們知道了這件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公佈之後,誰有能力平復好這件事。”
“我們蕭家也有那個能耐。”蕭燁隨口而說。
“蕭家有蕭老夫人坐鎮,你覺得憑着她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自豪感,會同意你們放棄身份去挽救一個本就不受寵愛的四公子?更何況這個四公子犯了軍紀,按照律法,革除軍職,輕則三年,重則終生。”
“奶奶這些年已經很少過問蕭家的事了,她終歸老了。”蕭燁說的有些底氣不足,任誰都知道老一輩的領導在軍部的影響力,這事就算是乾爹出面,也不一定能夠熄滅奶奶的怒火。
“用不了兩年蕭譽將軍將升爲大將,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能夠影響他升職的事情,想必蕭老夫人都會即刻制止,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抹去,你覺得你們蕭家有能耐保住她嗎?”
“是,你說的沒錯,大哥也想過這些,他有想過用——”
“我身上有十個特等功,如果要升,明年開春我就會升爲上將。”
“……”
“蕭譽想過的,我也想過,可是我現在覺得方法錯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榮耀加身,又何懼風聲走漏?”沈晟風轉過電腦屏幕,繼續道:“我查過歷史了,上世紀暴動時期,四意將軍被爆出女扮男裝混入軍營,當時引起軒然大波,甚至軍部爲了掩蓋這個事實,即刻革職了她的軍績,銷燬了她的所有檔案,可是四意將軍不服,上訴軍事法庭,一一列舉自己的所有軍功。”
“這歷史我也聽說過,四意將軍後來不僅沒有被革職,還建立了第一支女子軍隊,當時可謂是威名赫赫的部隊,只可惜後來四意將軍陣亡後,這支軍隊漸漸的被女兵陣營分流,以至於到現在國內排名前十的部隊裡只有郝霽月將軍萬綠叢中一點紅。”
“用別人再多的榮耀換來的平安,也只會在軍部留下不可抹去的一道污點,自此以後怕是無法再進入軍營了,這樣放棄自己的信仰苟且活着,我想最後會無奈到把驕傲變成卑微,臨老之後回憶起如今的是是非非時,會問心有愧。”
蕭燁雙目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人,不苟言笑的五官,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卻是心思縝密,看的不只是眼前,還有未來,想的是如何的問心無愧頂天立地。
也許,他當初的想法是對的。
蕭家只想着一昧護她周全,而不是給她機會大放異彩。
蕭家的寵溺,是保守困不自封,只求一世安寧。
但在沈晟風的棋盤裡,卻是正面迎敵用着最大的輝煌去堵住悠悠衆口。
蕭家倒是一開始就錯了,想着在525團混完五年,然後退伍回家之後再公開身份,大不了放棄在525團那少尉的身份。
誰曾料到進了鐵鷹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果然蕭家的軍魂,每一個蕭家孩子天生骨子裡帶着。
也許他沈晟風是對的,至少他喜歡這個結局,不是想着如何遮掩這個麻煩,而是光明正大的讓人不敢再輕視這個麻煩,最終把這個麻煩變成蕭家的驕傲。
“還想着幫蕭譽嗎?”沈晟風打斷他的神思。
蕭燁站起身,痞痞一笑,“從來就沒有想過幫他,我蕭燁做事可從來不喜歡聽從任何人,我行我素才附和我將軍的身份。”
“你可以出去了。”
當關上身後的門,蕭燁倏地清醒過來,我怎麼就這麼出來了?
我堂堂帝國年輕少將竟然被你們一個個的如此呼來喝去,我的尊嚴何在!
蕭燁轉過身,高高擡起手準備再來一次破門而入,當一想到被那雙猶如毒蛇般啐了劇毒的眼珠子毫不友善的直視時,他微不可察的打了一個寒噤,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清晨陽光照耀而下,軍營裡嘹亮的軍歌震耳發聵的迴盪在營區上上下下。
一輛輛專車井然有序的駛進,最後停靠在行政大樓前。
車子兩側警衛兵面色嚴肅的並排而站。
炎珺穿着一身精緻的軍裝,單手放在腰側,目光炯炯的望了望身前的大樓,她擡步走上臺階,對着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羣人直言道:“不用跟着。”
軍靴踩着地板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腳步聲,她站在辦公室前,確信的看了一眼手錶。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男人的聲音平靜如初,沒有半分的起伏。
炎珺推門而進,見着坐在辦公桌前一副早已料到了自己會來的兒子,她揚脣一笑,道:“今天天色不錯。”
沈晟風一言未發的整理着桌上需要的文件,對於如此昭然若揭的母親,他也懶得周旋。
炎珺自顧自的走上前,靠在桌前,笑意盎然,道:“就你一個人?”
“母親還想着誰會在我的辦公室裡?”沈晟風不答反問。
炎珺單手掩了掩嘴,難以掩飾臉上那情不自禁外露的微笑,她道:“我以爲那姑娘還沒有回去。”
“母親放心,我是一個嚴於律己的軍人,我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軍營這種嚴肅的地方,不適合兒女私情,母親下一次也不必突然造訪來試探我。”沈晟風點破她的來意。
炎珺不怒反笑,坐在椅子上環視一圈四周,整整齊齊的擺放,一絲不苟的嚴肅,倒是與自家有輕微潔癖的兒子不謀而合,她道:“那姑娘今年幾歲了?”
“母親想要調查她嗎?”沈晟風再一次不答反問。
炎珺搖頭,“我是知曉你的性子的,在你不願意領她回家之前,我和你父親都不會插手這件事,只是你也是知道的,爲人父母總是難免有些心急,你不願意我們見她,也好歹告訴我們她叫什麼,今年幾歲,父母還在否。”
“過年我會帶她回去。”
“你放心,我們真的不是想要調查她,對於我們這種家世——”炎珺突然噤聲,她瞠目,驚愕的瞪着說的雲淡風輕的兒子,小心翼翼的再問了一句,“你要帶她回來?”
“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似風拂過,了無痕跡。
炎珺噌的一聲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臉平靜的兒子,她的面部表情有些不受控制,想着笑,又怕自己笑的太明顯會物極必反,以至於最後,面部表情有些彆扭,像極了中風前的徵兆。
沈晟風將文件放入檔案夾中,刻上火山泥,他道:“您和父親不需要再來我這裡試探什麼,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讓你們見見這個未來兒媳婦。”
“哈哈哈。”炎珺大笑三聲,點頭道:“好好好,我和你父親這段時間會給你們小兩口充足的相處時間。”
“如果您沒有事了,請回吧,我還要去一趟軍部。”沈晟風同樣站起身。
炎珺甚是滿意的繼續點着頭,瞧着比自己高出一個腦袋的兒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有些話又一次欲言又止。
“母親還有話要說?”
“以後對人家好一點,別再像前幾次那樣把人家給弄進醫院,再好的姑娘也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
“跟人家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戴好手套,還有別給我心思不純的就想着做那些不適合你做的事,母親雖然想着你娶妻生子,但有些事,咱們得認命。”
“母親——”
“好了,你還有事,這些話我也就不跟你再念叨了,免得你聽着心裡也不舒坦,只是母親再三勸誡的話你要聽,人家姑娘故作勇氣跟你在一起,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別再無理取鬧過多要求,那些事不能做,那些東西不能碰,明白嗎?”
“……”
炎珺打開門,本想着再說一遍讓他好好的記着,卻是在打開門的瞬間,一道身影直接溜了進來,然後撲了她一個大滿懷。
蕭菁刻意低調的從行政大樓的後門方向進入,想着不驚動任何人那般的偷偷來見一見自家英明神武的隊長大人,看着辦公室大門敞開,她一時米青蟲上腦,就這麼毫不矜持的撲了過去。
嗯,今天的隊長大人有些瘦,好像還矮了一截,不對,他身上好像還有點點蘭花的清香,像香水味。
蕭菁擡起頭,眨了眨眼,望着被自己圈了一個大滿懷的炎珺上將,嘴角忍不住尷尬的抽了抽。
炎珺視線下挑,面無表情的瞧着這個士兵捆着自己的手,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蕭菁如同見了鬼那般急忙鬆開手,慌亂的連退兩步站直身體,敬禮,高喊一聲,“長官。”
炎珺眯了眯眼,認認真真的打量一番這個貿貿然衝進來就擁抱自己的小士兵,雖然這些年自己在軍營裡威名赫赫,但自己好歹也是英雄人物,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大將軍。
“這個、這個,炎珺上將——”蕭菁一時語塞,自己這話該怎麼說才能擺脫自己剛剛想要擁抱的是您兒子的嫌疑呢?
炎珺擺了擺手,示意這個小士兵不用再多說什麼,道:“我知道我近年來挺受歡迎的,但以後別這樣了,冒冒失失的不成體統。”
蕭菁僵硬的繃直着身體,目光不可抑制的朝着自家隊長的方向看了一眼。
炎珺走向門外,看着巋然不動的兒子,開口道:“還不走?”
沈晟風點了點頭,“我需要和這個士兵交代一些話,您先走。”
炎珺徑直走向樓道處,剛剛那個士兵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間,她恍然大悟,這不就是自家弟弟心心念唸的蕭家蕭四公子嗎?
不過還是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不是軍營裡,究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咚咚咚。”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
炎漠氣喘吁吁的跑上樓,看着迎面走來的大姐,面色凝重。
炎珺瞪了一眼自家聞着味兒就趕來的弟弟,再諱莫如深的看了一下身後的辦公室大門,咂咂嘴:“還真是作孽啊。”
“我看着樓下的陣勢,我就知道是你,你突然過來,是知道了三兒的這件事?”炎漠問。
炎珺道:“嗯,已經知道了。”
“你不反對?”炎漠蹙眉。
“事已至此,我能反對什麼?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
“姐,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偏心了?你這樣愧對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三兒這樣你就同意,我就不可以?”
“你當然不可以。”炎珺打斷他的話,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你身上的責任和三兒不一樣,你需要替炎家留後。”
“所以你就支持他們?”炎漠雙手撐了撐額頭,“不,你不懂我,你一點都不懂我。”
“姐知道這段日子你心裡的苦,見到三兒這樣之後,你會更苦,但炎漠你要知道,你是炎家的孩子,不能眼睜睜的讓炎家斷子絕孫。”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要我退出對不對?”炎漠眼眶泛紅。
炎珺鄭重的點頭,未有考慮,脫口而出,“是!”
------題外話------
知道真相的炎家兩兄妹,欲哭無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