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不敢違抗長官的命令,單手捏住鼻子,身體往下一沉,直接淹沒在水裡。
沈晟風對着蕭菁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蕭菁猶豫着走了過去,水流逆行,她走的有些緩慢。
沈晟風見他靠近,蹲下身子,指了指淹沒在水裡有些模糊的身影,說着:“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不是你們525團那些過家家的遊戲,這裡的所有人都得遵從命令,沒有人是例外。”
“隊長這話說錯了,林中校只是在幫我,您不應該懲罰他。”蕭菁面色嚴肅,並不畏懼一分一毫這像狼一樣犀利的眼珠子。
“我沒有在懲罰誰,我只是在告訴你們量力而行,他並沒有教導資格,特別是你這種青黃不接的新人,交給一個半吊水的教官,只會越描越黑。”
“……”敢情你老人家還說的這麼大義凜然,我是不是還得感激長官大人親自教導了?
“別不服氣,他快浮起來了。”沈晟風目光落在水面上開始越聚越多的水泡,果不其然,話音一落,水底的人噗的一下子冒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林七喘了喘氣,臉色憋得一陣陣青紫,他自責的挺直着腰板,沒有說話。
沈晟風站直身子,看了一眼腕錶,“一分半都不到。”
“請長官再給我一次機會。”林七要求着。
“就算我給你十次機會又如何?”沈晟風反問,“在戰爭面前誰都沒有資格去要求再來一次。”
林七低下頭,水珠順着髮梢一滴一滴的混合入水中。
“現在不是戰場,爲什麼不能?”蕭菁反駁道,“或許是長官覺得我們根本就不行?”
“是,你們不行。”
“那不如長官來給我演示一遍!”
沈晟風眯了眯眼,眼中神色越發晦澀不明。
林七默默的感受到空氣裡有一陣無形的壓力衝擊着他的精神,他本以爲一直以來冷若冰霜的沈三爺會一巴掌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敢跟他頂嘴的小士兵給按在水裡,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可是當林七冒着被一記刀眼暗殺的後果偷偷的擡了擡頭,卻見着長官將自己的外套放在了樹梢上,隨後直接跳進了湖裡,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
蕭菁目不轉睛的看着潛進水裡後再沒有任何動靜的身影,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原本是風平浪靜的湖面突然間開始冒泡。
“我去你大爺的。”蕭菁忙不迭的拉着林七爬上了岸。
林七不明他的舉動,問道:“怎麼了?”
水裡,沈晟風的周圍開始沸騰,水泡越聚越多,最後開始翻滾,就像是燒沸的水,已經冒煙了。
林七看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道:“怎麼回事?長官會不會有危險?”
“他會不會把自己給燙死了?你快去叫人,我守在這裡。”蕭菁推搡了一下林七。
林七回過神,“我去救長官。”作勢他就想跳下去。
蕭菁一把拉住他,“救什麼救?你下去還沒有靠近就被煮熟了,快去叫人,拿滅火器。”
林七一根筋的朝着營區前跑去。
蕭菁試着進入水裡,慢慢的朝着沸騰的地方走過去,水溫漸漸的開始變燙,不過還好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咕。”沈晟風從水裡冒出來,熱氣騰騰的看着靠近自己的小身板。
蕭菁眨了眨眼,見着毫髮未損的長官,突然間想起了那一天在澡堂的時候,冷水一接觸到他的身體就會變得滾燙,甚至像燒開了一樣煙霧繚繞。
“長官,您才堅持一分鐘。”蕭菁一本正經的說着。
沈晟風面無表情的瞪着在自己面前賣弄小聰明的小士兵,輕輕的擦去自己下巴上的水珠,不以爲意道:“我是長官,我可以要求你,而你卻沒有權利要求我,否則就是以下犯上,需要記過處分,甚至關禁閉。”
“咳咳。”蕭菁尷尬的指了指水面上冒起的熱氣,直言道:“我承認我是因爲看到水下有異樣纔過來的。”
“什麼異樣?”沈晟風明知故問道。
“擔心您被燙死了。”
“在戰場上,如果敵人以我爲餌,而你卻判斷我有危險便不計後果的衝過來,你知道下場嗎?”
蕭菁沉默。
沈晟風看着他,目光如炬,“你我同時陣亡,面對所有未知危險的時候,你首先要判斷的不只是我是否安全,更要考慮你的拯救行動會不會連累其他人。”
蕭菁低下頭,“我沒有想到那麼多。”
“那以後你就好好的想。”沈晟風走到湖邊,瞧着自己身後一動不動的身影,漠然道:“還想着繼續潛水?”
蕭菁跟上前,“隊長,如果敵人真的用戰友做誘餌,我是該救,還是不救?”
沈晟風穿上外套,陽光金輝落在他滴着水珠的身子上,氾濫着些許碎光,他道:“我們爲什麼要當軍人?”
“國家需要我們。”
沈晟風瞥了他一眼,“我們既然是軍人,就得不怕死,既然不怕死,在大是大非面前,就得明白,我們可以死,但是死的時候要值得,敵人用戰友做誘餌,如果你是這個誘餌,你想着你的戰友一股腦的衝過來救你嗎?”
蕭菁想了想,她如果這個時候說自己怕死會不會被隊長給打死?
沈晟風再一次斜睨一眼他瘦小的身子,哼了哼,“現在跟你說這些都是空話,等你上了戰場,你自己就會明白,有些時候,活着不一定是好的,特別是當自己的命在敵方手裡的時候,你多麼希望自己的戰友能給自己一顆子彈,而不是衝過來陪你一起死。”
“隊長,您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沈晟風突然沉默下來,雙眼沒有任何喜怒的望着湖面。
槍林彈雨,風沙彌漫,熱血吶喊,一支十人小隊冒着生命危險進入敵營,只爲了一個被俘虜的戰友。
當所有人負傷累累的將他救出來時,他的第一句話卻是:
“隊長,我看不到了,我再也握不了搶了,我再也無法昂首挺胸仰望國旗了,求求您,給我一顆子彈,讓我光榮的離開,而不是苟且的活着!”
在信仰與背棄之間,在生命與責任之間,在輝煌與驕傲之間。
活着,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