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照不宣的彼此點了點頭。
蕭曜面朝着窗戶,雪花堆積在窗臺上,不過短短片刻,便是隻剩下蒼茫的霜白。
沈晟風開口道,“我不知道岳父是什麼計劃,但我覺得我們的計劃肯定有不謀而合的味道。”
“蕭譽曾跟我說咱們蕭家本本分分了這麼多年,給上面下面的所有人制造了一個誤會,一昧的以爲咱們就是逆來順受的棋子。”蕭曜手指頭在窗戶上畫了畫,外冷內熱的兩重天空氣壓力下,窗戶上凝聚了一層水霧,他的手指一滑,水珠就這麼滾了下來,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沈晟風附議道,“也許我們應該爲下一輩製造一個良好的氛圍,而不是讓他們一出世就面臨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的境地。”
“我曾經也想着咱們是軍人,在我的潛意識裡只有服從軍令這麼一個選擇,然而我現在才發現我兢兢業業守護的軍部,他們在利用我的家人。”蕭曜轉過身,兩兩面面相覷,“我和你父親也商量過了,是時候出手了。”
“您是知道了那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怎麼可能會猜不出來?”蕭曜指尖敲擊着桌面,“好一齣精彩的大戲。”
“我的計劃是敲山震虎,先拿第一個尋老下手。”沈晟風不假思索道。
“碰巧我也是這麼認爲的,祁老和薛老兩派不是那麼容易對方,兩個人一個是笑面虎,一個是狡猾狐狸,都是心思縝密的人物,如果我們選其一對付,另外一個人肯定會想盡辦法拉攏尋老,到時候過河拆橋被他們吞了軍部,我們想要對付就不容易了。”
“所以選擇最弱的一個先捨棄,他們兩人都是各懷鬼胎肯定不會真心實意的幫對方,打破了這個平衡,看他們窩裡鬥。”
“只是我們能想到的,他們肯定也能想到,所以他們一定會趕在我們面前拉攏尋老,尋老是一個性子直爽的人,容易被慫恿被利用。”蕭曜打開軍事報,“他昨天已經出院了。”
“看來也不應該再拖延時間了。”
蕭曜不置可否,只是將眼神落在沈晟風身上時,不由得被他那顆亮眼的腦袋弄的哭笑不得,提醒道,“要不咱們去弄只假髮戴戴?”
沈晟風摸了摸自己的頭,“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蕭曜也不再多說什麼,“你喜歡就好。”
“叩叩叩。”秦苒敲了敲門,“老爺談完了嗎?可以開飯了。”
“差不多了,走吧,吃完飯再說。”蕭曜走出書房。
餐廳的氛圍一如既往的傳着絲絲縷縷的笑聲。
蕭錚是個粗糙漢子,一見到沈晟風那顆頭時,這些年壓抑的怨氣彷彿瞬間得到了釋放,他扯開嗓子大笑着,“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饒過誰啊。”
“老三,食不言寢不語,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蕭曜夾着蔬菜,聲音幽幽的說着。
蕭錚吞回了多餘的話,只得偷偷摸摸的打量那顆鋥亮鋥亮的圓腦袋。
“咚咚咚。”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子裡傳來。
“夫人,元帥今日不見客。”管家企圖阻止着蕭晨的進入,卻被她帶來的一羣人給逼得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蕭晨一路目不斜視的進入宅子,看着其樂融融正在吃飯的一羣人,冷笑一聲,“看來我來的真不是時候,打擾了你們享受天倫之樂的雅興。”
“啪。”蕭曜怒不可遏的放下筷子,大吼一聲,“警衛兵。”
管家領着警衛兵匆匆忙忙的進入。
蕭曜面無表情的指着穿的雍容華貴的女人,“送這位夫人出去,今日不見外客。”
蕭晨卻是直接脫下了外套,冷哼,“我好歹也姓蕭,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妹妹,我也得認祖歸宗當自己是蕭家的子孫。”
蕭曜怒目,“蕭晨,你覺得你有什麼顏面再跟我談蕭家子孫這四個字?”
“行啊,我們不談這個,你是堂堂花國第一大孝子,誰人不知道帝國蕭曜元帥尊師重道,孝順父母,可是今日一見,我覺得那完全就是世人的誤會了。”
“蕭晨,我最後說一遍請你出去。”蕭曜站起身,雙手撐着桌面,用盡了全力來抵禦自己的怒火。
蕭晨冷嘲熱諷道,“怎麼,被我說中了,現在惱羞成怒了?蕭曜,你口口聲聲說我沒有良心害死了父親,你又挺有良心的,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圍在一起吃飯,卻把自己的中風偏癱的母親一個人丟在江城不管不顧,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心。”
“我如何對待母親還輪不到你這麼一個外人來指責,你已經不是蕭家的孩子了,我尊敬你是第一夫人才和和氣氣的請你出去,如果你再得寸進尺,我想我會把你丟出去,走。”蕭曜怒吼一聲。
蕭晨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屋子中心,周圍是蓄勢待發的警衛兵,她冷冷道,“我會走,我只是想來看看母親她最引以爲傲的兒子是如何拋棄她的。”
“繼續吃飯。”蕭曜坐回椅子上,捧着飯碗,全然沒有理會這個入侵者。
蕭晨咬了咬牙,“被我說到戳心窩點了?蕭曜你口口聲聲說我有愧於蕭家,你這樣愧對自己的父母,你又何嘗不是跟我是同類?”
“是,所以我們死後都不配進入蕭家的英雄墓園。”蕭曜擡頭目光直視着對方。
“偌大的蕭家在外人眼裡風光無限,繁花似錦,其實不過就是外實中空,華而不實,人走茶涼的悲哀。”
“說完了嗎?”蕭曜手指緊緊的攥着筷子,筷子表面已經出現了裂痕,彷彿只要他再用力一點,就會斷裂成兩截。
蕭晨搖頭,“你真要我說,我就是說一天都不會說完,你和我都是一樣自私的人,你們說我爲了一個男人放棄父親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你爲了一個女人放棄母親難道不也是罪人?憑什麼我就不可能得到原諒,而你卻能高枕無憂的繼續坐在這裡?”
“蕭晨,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自私的人,所以我們死後都會無顏去見父親,去見蕭家的列祖列宗。”
“說的倒是挺中聽的,我挺很你的,明明都是同一類人,你卻把自己看的那麼的高貴,把我貶的那麼的齷齪。”
“我只是想着讓這個家變得和睦,變得有溫暖,變得有笑聲,有幸福而已,就算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死後我也願意下十八層地獄,甘心受罰。”蕭曜顫抖的捧起飯碗,一粒米飯一粒米飯的吃着。
蕭晨看着爲首位置上那個面容突然間蒼老的男人,再看了看圍坐在一起的兒子女兒們,她默默的有了一種無力感,也許她是在嫉妒,嫉妒同樣是罪人的大哥卻有一個這麼和睦的家。
和睦的家。
“說完了請回吧,我們需要吃飯了。”蕭曜繼續拒客。
蕭晨卻是一屁股坐在了餐桌上,對着一旁的管家道,“上門是客,我也沒吃飯,添一副碗筷吧。”
管家左右爲難的看着蕭曜。
蕭曜目不轉睛的看了蕭晨數眼,也是知曉這個妹妹的性子,點了點頭,“吃飯吧。”
飯桌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氣氛。
蕭晨喝了一口湯,看向其中最閃亮的那顆腦袋,“沈晟風將軍這個髮型挺漂亮的,果真不愧是帝國將軍,很有勇氣啊。”
沈晟風回覆,“我也覺得這個髮型挺不錯的。”
“雖說有些遲了,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恭喜你們。”蕭晨夾了一根青菜,“我今天來的匆忙也沒有給孩子們準備什麼,明天再來的時候給孩子們帶一點寶寶需要的東西。”
“不用了,你以後都不會過來了。”蕭曜拒絕着,“公事不需要在家裡說,如果是私事我想我們之間也沒啥私事可聊的。”
“你沒話對我說,可是我有話對你說。”蕭晨背靠在椅背上,笑意盎然,“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會有很多話題,畢竟這麼多年沒有好好的聊聊了。”
“你非得給我繼續鬧是不是?”蕭曜也不再施以好臉色。
蕭晨搖頭,“我也沒有那麼多閒工夫跟你鬧,我只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你母親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啪”蕭曜拍桌而起,“出去。”
“別說大過年的我跟你說什麼晦氣話,老夫人今天第二次中風了,可能是被我氣的,你改日去看看她吧,很有可能會是最後一面了。”蕭晨站起身,瞧着一屋子沉默中的蕭家子孫們,咂咂嘴,“悲涼不過人心,無論她以前做了什麼事,現在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寡老人。”
整個蕭家沉寂了下來。
秦苒和着傭人一起將餐桌上的飯菜收拾乾淨。
蕭曜一手握住她的手,“不用做這些事。”
“老爺,她畢竟是您的母親,雖然那些年對我們母女二人有些苛刻,可是她也是您的生母,也是蕭譽他們的奶奶,無論如何,都應該去送一送。”秦苒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我知道您心裡的擔憂,不用顧忌我,我如果這點容忍都沒有,如何做您帝國元帥的夫人?”
“我們一起去?”
“老爺,老夫人不會想見到我的。”
“你是我的夫人,也是她的兒媳,無論她願不願意,這都是事實。”蕭曜站起身,“我說過的,我要尊重你。”
秦苒抿脣一笑,“有您這句話我就足夠了,趁着天色還不晚,您去吧,我留在家裡幫小菁照顧孩子。”
蕭曜思忖片刻,點了點頭,“我明早會趕回來的。”
“不用那麼急,這麼久沒有見面了,好好的陪陪她,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不想您以後後悔傷心。”
蕭曜抱了抱她瘦弱的身子,“早點休息。”
蕭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蕭菁靠在窗戶前,望着院子裡離開的幾道身影,斜睨了一眼旁邊的自家隊長。
沈晟風單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柔以對,“心裡會不會不舒服?”
“隊長你可是把我當成了那種小肚雞腸的小心眼女人?”
“我只是想着她曾經如此刻薄了我媳婦兒,無論她晚年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覺得是報應,是老天有眼。”
“隊長——”
“所以不需要勉強自己,咱們都是成年人,有很就恨,有愛就愛。”
蕭菁依偎在他懷中,“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我的心願可是世界和平。”
沈晟風戳了戳她的腦袋,“胡說什麼。”
蕭菁踮着腳尖在他臉上蹭了蹭,身體靠的更近更緊,她道,“隊長我發現你今天和昨天有了質一樣的變化。”
沈晟風不明她的言外之意,“我什麼地方不對勁?”
蕭菁面頰微微泛紅,“你覺得呢?”
沈晟風知曉了她的意圖,雙手摟在她的腰上,就這麼抱着她靠在了牆上,“雖然二哥說話有些像玩笑話,但仔細想想也挺對的,我現在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自在。”
蕭菁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眉眼帶笑,“看來這個治療過程不能斷,我們得繼續再加把勁兒,說不定再過兩個療程,隊長就這麼痊癒了。”
“這個計劃不錯,可以照着這個計劃實施下去。”
“那麼今晚上隊長覺得時機合適嗎?”蕭菁越發膽大妄爲的抱住他的脖子,開始試着解開他的領子。
沈晟風覆手搭在她的腰上,指下微微用力,一縷白煙從她的衣服上開始被腐蝕。
蕭菁心裡一驚,一把扣住他的手,“隊長,不能燒衣服。”
沈晟風很不喜歡脫衣服這種文縐縐的武戲,他試着溫柔的解開她的領子,只是擰了兩下,釦子好像扣得更緊了,他扯了扯,怎麼也弄不開。
蕭菁皺眉,“算了,還是燒了吧。”
沈晟風也覺得不需要那麼麻煩脫什麼衣服了,他再一次覆手在她的衣服上,冒煙了,開始露出她的皮膚了。
“叩叩叩。”敲門聲突兀的響起,下一瞬,秦苒直接推門,“小菁,寶寶們需要吃多少奶粉?”
蕭菁條件反射性的將沈晟風給推開,隨後扯着嗓子道,“隊長,說好了你要控制好自己的能力,瞧瞧你都鍛鍊這麼多次了,還是燒了我的衣服。”
秦苒尷尬的站在房門口,她是不是打擾了什麼?
蕭菁心虛的一邊走着一邊說着,“以後要拿我做練習的時候,隊長你要控制好分寸,我就這麼一件衣服了。”
秦苒算是明白了,點了點頭,“你們也真是的,要訓練什麼的也別燒衣服啊,這大冬天的,容易着涼。”
蕭菁很鄭重的點頭,“您放心,我們以後會用別的東西做訓練的,媽媽不是問我吃多少奶粉嗎?奶奶說過了,大概是120到150之間。”
“那好,我去喂寶寶們,你們也早點休息。”秦苒關上房門。
蕭菁這一次有了前車之鑑,急忙鎖上門,確保萬無一失之後,熱情如火的撲了過去。
沈晟風抱住她的腰,將她直接壓在牀上,嘴角戲謔的上揚些許,“你就不擔心母親突然折返回來?”
蕭菁吻了吻他的脣,“不怕,咱們是有證的。”
沈晟風低頭加深這一吻,毫不猶豫的攻城掠地佔有她的全部,“是啊,我們可是有證的。”
窗外月色如鏡,烏雲悄然的遮上這默默的紅了臉的皎月。
屋內一片旖旎……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在月夜下駛離高速公路。
江城別墅內,一整晚的燈火通明。
所有醫護人員安靜的退出客房。
蕭曜沒有片刻停留的走進宅子裡,所有人並站一排,沒有說話。
“老夫人什麼情況。”他看向姍姍來遲的醫生們。
其中爲首的一名男子道,“情況不是很好,老夫人這一次倒下顱內高壓,血管隨時可能爆裂,雖然這種情況都是手術根治,但老夫人這是第二次中風,又加上她年事已高,進了手術室成功的機率不到一成。”
蕭曜走進房間,屋子裡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他看向牀上呼吸微弱的老人,閉了閉眼,不忍目睹。
“所以我建議先保守治療,但成功機率同樣很低,這個時候我需要元帥的同意,是手術治療,還是保守治療。”
“老夫人一輩子都是驕傲的,她不想自己死在那個冰冷的手術檯上。”蕭曜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蕭老夫人聽見聲音,虛弱的睜開雙眼,眼前迷迷糊糊,重重疊疊,她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從霧氣中朝着自己走來。
老頭子,你終於捨得來接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