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
人不寐.
水芝寒脫下外袍,揹着手,透過微微開啓的破敗的小窗口看着天上寥落的幾顆星,皎潔的月圓滿着,卻是悽清,幽冷.明月怎會解人心中的離恨,兀自透過雲層將那萬點清輝漫散於偏院中仍蓊鬱蔥蘢的紫薇樹梢上,
他久久才收回視線。轉過身坐在草垛上,忍着腹中飢餓,仰望不知人間疾苦的清冷的月光,此時王爺的一張戰神俊臉,威嚴攝人的奪命魔音。家丁手中高高舉起的棍棒,趴在他身上護着他的小女孩,這些情景不斷在眼前交替閃現,攪得他心緒不寧,悲憤不已。
他靠在柴垛上,藉着月光低下頭審視着完好無缺的身體,心裡波瀾起伏,許久許久無法平靜下來。
突然,他覺得心好痛,好痛,痛的無法呼吸。他卷着身子,彎着腰雙手緊緊的捂着胸口,還是痛得心尖打顫。
“徒兒,當你遇上煩心事而無法釋懷時,就用師傅教你的那套內功心法,平復你心中的怨念,此時你就會恢復正常以免心魔作祟,走火入魔。”
他謹遵師傅的教誨,強打起精神,盤腿坐好閉目練功,盡力忘記白天的一切煩惱和驚懼,很快進入了忘我的境地。
忽然,窗外輕響,一塊石頭從窗外投進來滾在他的腳邊,一個身影在窗外晃動。
“誰?”一聲威嚴的冷喝響起。
“是郡主。”一個人在門外輕聲回了一句,門外歸於寂靜。
“哐當”一聲,落了鎖,門被打開了。
遠遠一個低沉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裡:“好好照顧郡主”,人就消失不見了。
這時,夜風裹着肉香悄然潛入柴房,一天未進食的肚子餓的咕咕叫。
“水芝寒餓了吧,我給你送吃的來了”紫薇左手一隻雞,右手一壺酒,笑吟吟的隱在月光下,月光把她嬌小的身影拉的老長投進屋裡,使他一瞬間有些恍惚。
“父王和母妃出府了,到相國寺去祈福還願,得三四天回來,母妃叫我去,我說不願意見父王,母妃就沒有勉強我了,我不願意去其實是怕你捱餓,我趁着沒有人注意,就趕來給你送吃的。”紫薇踏着月光走進來,一邊在周圍轉圈,一邊解釋,
轉了一圈,不知道把東西擱在哪裡,也不知道坐在哪裡,巴掌大的破茅房,沒有任何傢什,柴火佔了一大半,,靠門的地方鋪着稻草。
水芝寒盤腿坐在稻草上,兩隻手向上攤開放在膝蓋上,藉着窗外灑入的月光照明。
紫薇皺着眉頭:“這哪是人住的地方,他們怎麼把你關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太不人道了,如果父王在府,我就求他把你放出來,可他卻出府了,你就委屈三天,我天天給你送吃的來。”
一陣陣肉香持續不斷的飄入鼻端,攪得肚裡的空城計唱得更歡了,水芝寒閉着眼睛剋制自己的慾望,微微撇過臉,避開圍繞在鼻端繚繞不息的香氣誘惑,此時,肚子毫不配合的“咕咕”直叫。攤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右手塞進一隻雞,左手放上一壺酒:“水芝寒快吃。”
水芝寒微微睜開眼眸,一雙清澈的大眼落進了他的眼簾。
四目相對。
這雙清亮的大眼定定的看着他:“你傻了,我都不認識?”
紫薇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就推推他:”你是木頭嗎?逞什麼英雄好漢,一天沒有吃飯,難道不餓?”,
說完,拍怕小手,從懷裡小心的掏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是四個新鮮的肉包子,帶着她體溫的肉包子塞進了他的懷裡。
“咕咕”的響聲很配合的唱響了空城計。
“呵呵,你的肚子比你誠實多了,快吃吧。”紫薇從他手裡,抓起雞腿塞到他嘴裡,他的牙齒緊緊咬着沒有鬆開。
“罰你三天,你就不吃,真是愚蠢!”紫薇歪着腦袋,不解的審視着,一個人嘀嘀咕咕着:“又沒有人看見,我也不會告訴別人,怕什麼?”
水芝寒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沉默着。
紫薇也一動不動的盯着他,較着勁。
不知名的情緒涌上來,喉嚨哽咽了一下,水芝寒的眼睛眨了一下。
“呵呵呵,你輸了,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的眼睛眨了一下,你輸了,說明你現在很想吃東西。。。。。”紫薇特意打趣的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調皮的揶揄着:“水芝寒,我站了半天,你也不叫我坐,腿也酸了,我坐到你腿上哈。”
寂靜的柴房裡只有她不合時宜的打趣聲,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把吃食包在紙上放到草上,兩隻油手在草上搽搽,順勢坐到他的腿上。
紫薇擡起頭,藉着月光,望着那雙深沉的眼眸在黑夜裡熠熠閃光,涌動着一股殺人的恨意,笑僵在脣邊,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種怪怪的表情還在怪她的任性使他受罰吧?於是她真誠的道歉着;“對不起啊,害你受罰了,等父王氣消了,明天我再去求父王放你出來,現在你吃一點東西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道歉後,一邊拽下一隻雞腿塞進他的口裡。
“卟”一隻雞腿吐到地上,冷哼了一聲。
“沒見過向你這麼沒有品位的男人,好心當成驢肝肺,莫名其妙。”
水芝寒眼裡聚着一把火,腿一伸,紫薇還沒坐穩就滑到草上,他才收起腿。厭惡的拍拍衣袍的下襬。
“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怪人,這就是你待客之道,我也沒有得罪你,你爲什麼這樣不待見我。”紫薇一骨碌爬起來,撲到他的身上,就捶他,拳頭落在他的身上像撓癢一樣
打了半晌,他像個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白嫩的小手紅了一片,好生無趣。
紫薇揉着小手,火也冒出來了罵着:“我也向你道了歉,吃食也給你送來了,你還想我怎麼做?東西都放在那裡,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拿去喂狗,餓死了不要到閻王爺那裡去告狀說我虐待你。。。。。。”
“啪”一個黑物夾着疾風迅捷的從她的身邊擦過去,落在門外,摔得粉碎,她嚇了一跳,還沒有等她明白過來,一隻雞扔到她的腳下,駭的她往旁邊一躲,腳下一滑,撲在他的腳下。
“哇”紫薇何曾受過如此委屈,連氣帶嚇的哭起來了。
“芝寒不吃嗟來之食,貓哭耗子假慈悲,你這惡毒的女人,你不就是想我死嗎?看見我沒有死,你是不是不滿意?”水芝寒垂下的黑眸忽的睜開,緊抿的薄脣裡吐出恨恨的話。
“我可沒有那麼惡毒,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誰死。”紫薇忙從地上爬起來,搖着滿頭散亂的頭髮辯解着,心裡有些發涼,肯定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以前做過對不起他的事,現在由她來背過。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做過的事爲什麼不承認,一點悔意也沒有。”水芝寒渾身散發着寒氣。俊逸的面頰含着冰霜。質問着這個惡毒的女人
沉默。
沉默着。
不是在沉默中爆發。
就是在沉默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