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肅穆的靈堂裡,哀痛的氣氛簡直讓人窒息。溫夫人站在溫翎婷的棺材旁邊,滿臉的淚痕,眼睛腫的跟核桃差不多,嘴脣更是裂開了大大的口子。那個幾個月前還保養得宜的婦人,這一下子彷彿就蒼老了十多歲,明明是三十多歲的女子,卻看起來有些四五十歲的模樣。
一旁的榻上坐着溫閣老和溫老太太,兩人也是精神不濟的樣子,面容憔悴,眼睛無神。
唯一要好一點的,就是溫翎婷的哥哥溫皓軒,他腳不沾地的忙着,這裡有人要祭拜溫翎婷,那邊有管事要安排什麼東西,又需要請示他,還要注意着家人的身體精神狀況,也真是有些辛苦。
陳冰心和蔣玥早就哭成了淚人,只有童曉冉和穆青還是冷靜淡定的,雖然有些難過,卻沒有哭,只是臉上有些蒼白罷了。
溫夫人看着童曉冉、陳冰心等人,她們都正是青春年華,與她的女兒一般大小,都是健健康康的,唯獨她的女兒,卻就這麼早早地去了啊!
陳冰心是和溫翎婷關係最好的,此時祭拜了溫翎婷,爲她上了一炷香,就去到溫夫人的旁邊,安慰起溫夫人來。蔣玥平日裡笑容彎彎的大眼,此時也悲傷的很,眼裡通紅,淚痕斑斑。
安慰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麼用,溫翎婷已經死了,她的死已經成爲了溫家的一根刺,在短時間內刺的人流血流淚,時間長了,棱角一點一點磨平了,可碰到的時候,不也會痛嗎?
說到底,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溫翎婷的死,實際上溫赫也算是間接的兇手,府上的姨娘如何有膽子去毒害當家主母?無非就是仗着溫赫的寵愛有恃無恐了!三妻四妾的制度,果然讓女人深受荼毒。
逝者已矣,溫翎婷的葬禮辦得極爲盛大隆重。但此後她的死也就漸漸地淹沒在了尚京城一樁樁趣事中。誰誰誰的生辰請了一百桌賓客,誰誰誰的婚禮,擡了八十擡嫁妝,皇子公主們又辦了什麼宴會,秦樓楚館的頭牌如何貌美如花……
數不清的瑣事在尚京傳
開,誰又會在意一個深閨女子的死呢?記得你的存在,珍惜與你經歷的歲月,都只有那麼寥寥幾人。
溫翎婷死後,童曉冉的情緒一直不怎麼好。親自在夢裡送走一位稱得上是朋友的人,看着她被漫天席捲而來的赤血色曼珠沙華淹沒,臉上竟掛着一絲解脫的笑意。那樣的場景,與前世她的朋友身中數彈,死在她懷裡的模樣重疊起來,編織成一個可怕的記憶羅網。
在某些方面,童曉冉是膽怯的,經歷過與親人的生離死別,更讓她難以接受身邊朋友的死亡。
已是二月上旬的天氣,陳國尚京還是一片寒冷,這樣的時節卻有梨花開滿枝頭。
童曉冉裹着厚厚的狐裘,連日來都是一身黑衣,連披風都換成了素色。對於死去的朋友,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祭奠。
一朵梨花落下,童曉冉伸出手掌接住,花有敗時,人會衰老。
願,她在忘川安好。
初春的時節,梨花杏花開的正盛。按照往年的慣例,官家千金,貴族小姐們都是會組在一起去南吳山看花的,或者是在哪家的院子裡集會相約,吟詩作對。今年也不例外,只是這宴會上卻少了童曉冉、陳冰心、蔣玥、穆青幾人。
溫翎婷才過世不久,於情於理,她們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參加什麼賞花宴會的。
尤其是童曉冉,近來脾氣不怎麼好,又不怎麼出門,除了在童雲峰和童孝德面前是個乖乖女,在自己的房裡的時候,冷着一張臉,夏荷秋霜看着都有些不敢接近。但好在童曉冉也是有素養的,不會打罵丫鬟婆子,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面無表情,跟個製冷空調似的。
這日夏荷進來,遞了一張帖子,童曉冉看了看,居然是凌錦寒,邀請她在廣寒小築一聚。
凌錦寒的消息她已經許久沒有關注,雖然當初她救了他,存了不單純的意圖,後來也派了四個暗衛去幫他。但自從凌錦寒把蕭青等人遣回來之後,她就沒有再去了解凌錦寒的動向不論是誰,都不希望
自己的一舉一動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出去走走,在府裡呆久了,出去散散心,也是挺好的。
垂眸看了一眼身上黑色的深衣,童曉冉蹙了蹙眉,她討厭這樣老氣橫秋、深沉陰暗的色彩,就如同她的心一般,是同一種顏色。可相比於花花綠綠的色彩和素白的顏色,她更願意穿黑色的。
陳國對於服裝的顏色並不太在意,女子穿黑衣也是沒有關係的,只是這樣深沉的顏色,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鏡中的女子鬢髮如雲,黛眉星眸,白嫩細膩的臉上卻是冷冷清清的,眼裡也極爲平靜,教你怎麼都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來。三千青絲被夏荷巧手一撥弄,就變成了漂亮的髮型,三支瑩白的玉簪斜斜插着,平白爲她添了幾分活力。
童曉冉滿意的點點頭,卻並不讓夏荷爲她塗脂抹粉。這些東西在這裡,雖然是百分百的原生態、綠色、安全、健康的東西,可她並不太喜歡,平時也是儘量能不用就不用。
精緻貴氣奢華的馬車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車輪軲轆軲轆的聲音在熱鬧的街上倒並不顯得有多明顯。童曉冉一手支着頭,一手拿着塊玉牌把玩。黑漆漆的玉牌上,繁複古老的花紋顯得十分神秘,整塊玉牌看起來大氣磅礴,有一種穿越了無數時空的古老滄桑之感。
正是童曉冉年前和陳冰心幾人在奇珍異寶閣的時候買下的那塊玉牌。
柔軟的指腹撫摸着一條條細緻的紋路,童曉冉淺淺一笑,這玉牌,她是真的喜歡。
一雙平靜如水,飽含滄桑的眸子輕飄飄的看了帶着鎮南王府標誌的馬車一眼,又轉過頭去。持着手裡的一盞茶,男子抿脣,眼睛盯着茶湯出神,是清清淡淡的綠色,任由溫暖溼潤的霧氣撲滿臉頰。
他終是捨不得她,尋了這麼多年,終於知道了她的消息,卻是紅粉已成一具枯骨。但這裡有她生活過的痕跡,有她生命的延續,即便是再爲難的境地,他也想要再來此處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