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幾個女人看到大金主陳慕白就這麼走了,便把怨氣出在了顧九思身上,眼冒兇光一臉惡毒的瞪着她。

顧九思本來垂着眸,感覺到視線的壓力時才擡起頭,微微揚着下巴,勾着脣,眼底的嘲諷和不屑昭然若揭,淡淡的看過去,挑釁卻不挑事兒。

還沒來得及完全轉過身去的陳簇餘光看到這一幕,身形一頓,很快轉過身低下頭去笑。

陳慕白本就一副桃花面,喝了酒之後越發□□無邊,連眼尾處那顆桃花痣都泛着淡淡的粉紅色,走廊上偶爾有人走過,不免多看他幾眼。

跟在後面的陳簇終於看不下去了,他最見不得陳慕白滿身脂粉氣的招搖過市。一把拉住他,一邊伸手去給他扣鈕釦,一邊皺着眉教育,“穿衣服釦子要扣好,不要流裡流氣的,不要亂搞男女關係,和人說話的時候要看着別人的眼睛,要真誠,別拿餘光看人。你這個樣子別人不會說你什麼,只會說你母親沒把你教好。顏姨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希望聽到別人詬病她。”

陳慕白倒也不動,老老實實的任由陳簇給他整理,心不在焉的聽着他的教訓,也只有陳簇敢在陳慕白麪前提那個名字。

陳簇忽然停下,似乎眼前比他高了半頭的男人還是小時候的模樣。那個時候的陳慕白沒人照顧,沒人重視,簡單的一套衣服卻穿的亂七八糟,歪歪扭扭的掛在身上,白白嫩嫩的小臉上滿是不耐煩。他一邊給他整理衣服一邊輕聲細語的問着他什麼,可是他卻緊緊抿着脣一個字都不說。

陳簇放下手嘆了口氣,“是我沒照顧好你……”

陳慕白輕輕皺起眉瞥了他一眼,終於開口,雖還帶着不耐煩但聽得出緩和的意味,“知道了!”

看盡冷暖的陳慕白知道,陳簇沒有任何義務來照顧他,他對自己的照顧已經很夠了。

顧九思和三寶原本站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看着這一幕兄弟情深,三寶忽然小聲的嘀咕了一聲,“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陳慕白扭過頭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三寶一眼,繼而對陳簇說,“你女朋友的腦袋被門擠過吧?”

陳簇一臉無語的看着三寶。

顧九思悄悄扭過頭去,微微抖動着雙肩。

還沒笑完就看到會所老闆急匆匆的擦着汗跑了過來,畢恭畢敬的站在陳慕白麪前,一臉欲言又止,“慕少,唐公子那邊……能不能麻煩您去看一眼?”

陳慕白往前走着懶懶的回眸,語氣傲慢矜貴,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唐恪的事情你找我幹什麼?他是我兒子嗎?我還要管他?”

說完擡腳繼續走。

會所老闆想攔卻又不敢攔,邊跟着邊囁嚅着,“那邊鬧得動靜有點大,我怕出了事,不好看……”

陳慕白輕聲哼笑了下,“不好看?像我們這種人,夜生活不開心是要屠城的,你不知道嗎?”說完還若有似無的看了顧九思一眼。

顧九思明白,她的到來大概打擾了陳慕白開心的夜生活。

會所老闆腦子靈光,擦了擦汗換了個說法,“事情鬧大了,我怕傷了唐公子,唐家那邊我不好交代啊。”

三寶在一旁興奮的抓着陳簇的手臂問,“唐公子是誰啊?我要去看!”

唐恪的無法無天陳簇也是聽說過的,他看了陳慕白一眼,低聲勸了一句,“去看看吧,你和他總歸是一起長大的,你的話他還是聽的。”

陳慕白皺着眉頭想了幾秒,然後點頭,“那我就去看看我兒子在造什麼孽。”

一打開門進去,唐恪同樣衣衫不整的壓着個女孩,兩個人身上的衣服搖搖欲墜。唐恪聽到身後的動靜便轉頭來看,女孩趁機掙扎出來,重重的賞了他一巴掌,抓着衣服跑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陳簇一看到這幕便轉身捂住了三寶的眼睛,“乖,別看。”

三寶好奇的不行,抓住陳簇的手指往下拉,嘴裡相當不滿意,“爲什麼我不能看,你們都看到了……”

顧九思也有些尷尬的低下頭去。

陳慕白睨了顧九思一眼,他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場景,往前走了一步擋住顧九思,皺着眉把扔了一地的衣服扔到唐恪身上總算擋住了重要部位。

“你這是幹什麼,你小子又不缺女人,人家不願意,你何必硬來!你現在的行情已經那麼差了嗎?”

唐恪也沒去追,懶懶的翻身坐在沙發上,摸了摸已經紅起來的半邊臉,低聲笑了起來,“我也沒真想怎麼樣,就是嚇嚇她。”

陳慕白瞪他一眼,“有病吧你!”

玉面狐狸白皙的半邊臉浮現出了幾個指印,卻一點都不影響他英俊的面容,絲毫不顯狼狽,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女孩離開的方向,裡面有種不一樣的光芒閃耀着,忽然勾着脣開口,?“我喜歡她。”

可這幾個字卻無聲無息的把陳慕白燙了一下。

他和唐恪是一類人,是被歸爲沒有心的那一類。玩兒可以,想要真心,沒有。

可唐恪忽然就那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我喜歡一個人。可是他陳慕白卻不敢。

半晌屋內的一片沉寂在陳慕白一句“確實有病”中結束。

半小時後,陳簇三寶和顧九思動作一致的靠在車邊無語望蒼天。

旁邊車子的車前蓋上坐着兩個身材相貌皆出挑的兩個年輕人,只是這兩個年輕人一人懷裡抱着個酒瓶,有些神志不清的在“互傾愁腸”。

唐恪似乎頗爲苦惱,灌了幾口酒開始往外倒苦水。

恰好慕少近來心情也不佳,抱着“聽着別人不開心或許自己會開心一些”的態度屈尊允許了唐恪絮絮叨叨的講一講他的心事。

唐恪和陳慕白屬於喝醉了的兩個極端。

唐恪一臉醉態,舌頭都硬了,身體似乎也不太受得了控制,攬着陳慕白的肩,整個人都靠過去。

陳慕白則是正襟危坐,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根本看不出喝多了,連眼神都沒有一絲絲渙散,說起話來語音語調更是控制得爐火純青。唯一暴露的地方在於一向有潔癖的他竟然肯讓一個醉漢離自己那麼近。

“你說說那個女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我她竟然都看不上……”

陳慕白臉一沉,“女人的事情別跟我說!”

喝多了的唐恪也格外好說話,撓撓頭,“不能說女人啊,那說別的吧。你知道我養的那條哈士奇吧,最近它看上了一隻流浪狗,整天出去找那隻流浪狗玩兒,連我都愛搭不理的,你說我給它吃給它穿陪它玩兒,他怎麼那麼沒良心呢?比女人翻臉還快。我也不能總把他關在家裡,你說該怎麼辦?”

陳慕白向來不吝嗇自己的毒舌,想了一會兒回答,“和那隻金毛上牀,並且讓你家哈士奇看見。”

唐恪的腦子已經徹底不轉了,聽了這話大概也理解不了,機械的回答“哦,這樣啊,那我回頭試試吧。”

顧九思還沒什麼,就看到三寶在旁邊咯咯的笑,陳簇則是一臉沉痛的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後來唐家的司機來接唐恪的時候,兩個人皆已進入了羣魔亂舞模式,連一直端着的陳慕白也格外溫和,兩個人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那邊唐家的司機扶着唐恪要扶他上車,這邊陳簇扶着陳慕白要送他回家,無奈唐恪抓着陳慕白的胳膊怎麼都不放手,嘴裡還嚷嚷着,“我不走!我要和小白一起玩兒!”

陳慕白半眯着眼睛也不在意那個稱呼了,語氣溫軟,“唐唐乖,快回去吧,今天不玩了,我都困了,明天我去你家叫你一起去上學。”

“那你早點來叫我啊!”

“嗯。”

唐恪終於戀戀不捨的撒了手,一步三回頭的上車離開,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了還能看到後車窗上唐恪回頭看的大腦袋。

“棒打鴛鴦,真是太殘忍了。”三寶說完碰碰顧九思,指了指陳簇,“你看他像不像法海。”

顧九思撲哧一聲笑出來,歪過頭認真看了看旁邊一直不怎麼靠譜的女人,又看了看陳簇,很是真誠的笑了起來。

最後三個人加上一個醉漢終於回到了家,三寶和陳靜康開始在餐桌上決戰,陳方觀戰,陳簇和顧九思在樓上照顧陳慕白。

陳簇看着牀上換了睡衣呼吸綿長的人,忽然開口,“陳家對子女一向苛刻,有的時候苛刻的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教出來的孩子都是薄情寡義的樣子,他剛進門的時候,陳家沒人看得起他,陳銘墨也是知道的,卻是不管不問,說那麼容易死也沒資格做他陳銘墨的兒子,所以他的個性和處理事情的一些方式會和常人不太一樣,有些話他心裡明白,可是他不會說……有話也從來不會好好說……他不是故意要這樣,他是真的不會,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這些……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我一直以爲他就這樣了,可是小白現在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九思,你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

顧九思給陳慕白蓋被子的手忽然一頓。

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這句話何止說的是陳慕白,更是說的她自己。

可是他們之間怕是不太可能。

那天晚上在閣樓的黑暗中,陳慕白的反常讓她差點就問出口了,可是終究是忍住了。

他們都是薄情寡義自私自利的人,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充斥着心機手段,他們之間不能談那個字,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可笑,說出來對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好處。

只要事情不說破,就仍然有迴旋的餘地,在這方面她和陳慕白是默契的,於是就此掀頁,再也不提。

顧九思勉強扯了扯嘴角,“陳醫生開玩笑了。”

她知道陳簇不喜歡別人叫他二少爺。

陳簇看了顧九思半晌,也笑了下,“就當我開了個玩笑吧,我下去看看三寶吃完了嗎。”

說完便走了出去,顧九思轉頭看了眼牀上的人,默默關了燈,也走了出去。

黑暗中,陳慕白薄薄的眼皮下眼睛動了動,不知道是在做夢還是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