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敏漢想到可能會面臨的問題,不自覺的皺緊了眉,扭過頭,若有所思的瞥了跟在身後的少年一眼。
如果洛育堂當真置災民於不管不顧,趁機打壓對手、大肆收購米糧,企圖將淮禹兩州的糧價壟斷在高位,倒真不如七皇子所說,引一場大水,淹了洛家糧倉、劫富濟民算了!
既大快人心又省時省力,只是免不得要和這些氏族大家撕破臉,最終落個丟掉烏紗帽、鋃鐺入獄的下場罷了!
可同這淮州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相比,他邱敏漢區區一人的官路,又算得什麼?!
錢元不知道邱敏漢從這些老百姓的話中聯想了許多,也不知道他在轉瞬間竟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是低着聲在他耳邊問道:“大人,張家可還要去了?”
“去,爲什麼不去?能夠頂住洛家的壓力,造福百姓、低價售糧,我倒想認識認識這位勇氣頗佳的掌櫃呢!”
拎了拎衣襟,邱敏漢昂起頭,一改頹勢,精神抖擻的朝着張家店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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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亮,邱敏漢隻身一人,帶着秦君炎,換了普通的素布衣衫,早早的站在了朱雀大街背街的巷子口,向着某個大戶人家的後門望去。
金家?怎麼會是金家?
他不可置信的又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地址。
朱雀大街,確實是這裡沒錯。可這裡不是那個經營着古玩的金夫人的宅邸嗎?張家鋪子的掌櫃爲什麼會讓自己到這裡來?
話說當昨日傍晚,當邱敏漢表明身份、說明來意時,張家那個年僅三十的年輕掌櫃,非但不感到意外,還似乎早早的就做好了準備——
只是禮數週全、不驚不喜的給一行人見了禮,垂手說道:“我張家是還有些存糧,也確實存了救濟百姓和災民的心思。”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登門拜訪的三人看到了希望,眼中閃了閃,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然而張家的這位掌櫃卻是話鋒一轉,又不急不躁的開了口。
“只是,我家東家說了,目前的這些存糧,只售賣給淮中城內的老百姓。若是欽差大人想要解決災民的糧食問題,可就得親自上門跑一趟了。”
說着便遞來一方名牒,沒有名字沒有稱呼,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那行小字不過寥寥數字,寫的便是如今二人站着的地方——朱雀大街背街的巷子,淮中金家不怎麼開啓的偏門。
邱敏漢從六品的主事做到戶部侍郎,十數年間,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喜歡藏着掖着、鑽研些歪門邪道的小心思。
本來對張家存了好感,才甘願冒着風險、天不亮就孤身一人帶着秦君炎尋了過來。此時卻見對方故弄玄虛,約在了這金府的後巷,一時心中又有些不喜,微沉了臉。
可正當兩人猶豫着,巷末深處的那方斑駁木門,竟是“吱呀”一聲,從內打了開來。
穿着藕色衫裙、脣紅膚白的婢女,垂着手站在門內,對着巷口的兩人恍然一笑。襯着朦朦朧朧微亮的天色,笑意蕩散開來,盈盈作響,竟是讓人有了種聊齋志異的錯覺。
婢女幽幽一笑,未說一語,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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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轉身消失在了門內。徒留下一截衣袖拂過半舊的門扉,讓這種詭異陰森的感覺又濃厚了幾分。
邱敏漢心中一震,身上的毛孔齊齊的豎了起來。轉頭看了看秦君炎,但見少年緊緊的蹙着眉,臉色有些凝重,不似害怕,倒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感覺到邱敏漢的視線,少年也偏過頭,有些不明所以:“門開了,大人不走嗎?”
邱敏漢忽然一愣,心中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
他本來是想問少年怕不怕,可秦君炎卻是一本正經的問他要不要走,竟是絲毫沒想過“害怕”這個問題。
這位殿下可是隨意,真當自己是一般身份的少年了?
重任在身,顧不得其他。這位年近四十的欽差大臣凝了凝心神,腳步一擡,便向着巷末深處的幽森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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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過是那貌美的婢女出現的太過突兀,又藉着朦朧的天色,讓人有些晃神。
進了金家的側門,兩人跟着婢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直到繞過迴廊,進了一方偏廳,落了座,兩人才堪堪意識到,這金家,不過就是普通的大戶人家罷了。
之所以約在後巷偏門,估摸着只是不願有心人,從這位欽差大人的行跡中發現什麼而已。
不似於洛兩家,婢女剛剛端上茶水,那位甚少在人前露面的金夫人便步履匆匆的趕了過來。
年若三十,風韻翩翩,穿着低調不顯的淺色衫裙,梳了一個高高的婦人髮髻。只簪了一根純玉的髮簪,讓人一見便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之感。
“民婦見過大人,此番勞煩大人屈尊前來,實在是過意不去。”
屈膝一個拜禮,且不說其他的,光是這份“誠心誠意”,就讓邱敏漢連忙站起身來,還了一禮。
以一介女子之身,撐起諾大的家業,還能有這份胸襟和膽識,做着連男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又如何不叫他邱敏漢刮目相看呢。
“民婦知道邱大人目前愁的是安頓災民、購糧過冬的事情。”剛剛坐下,金夫人也不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奔主題。
“這場天災,淮禹兩州災民人數估計會在百萬。又正值秋收,存糧短缺,糧價飆升也是趨勢所至、不可避免。照如今淮中的糧價,怕是大人帶來的賑災銀也是撐不了多長時間吧。”
“既然夫人開門見山的提了,本官也有話直說了。”金夫人一句話便道出了邱敏漢心中所想,讓他不禁凜了凜。
“此次秋汛五十年難得一見,範圍之廣,威力之大,讓聖上也是心驚不已,這才命了本官連夜南下賑災。
夫人久居淮中,自是明白這淮州商界的丘丘壑壑。如今正值秋收,歲供未繳,國庫也是虛空一時,本官帶的那些賑災銀放在平日,勉強夠這淮禹兩州的百姓撐到秋汛退去,交通恢復,池、徽兩州的物資送抵。
可按照如今淮中的糧價,實在是……哎……真不知這數百萬的災民該如何活下去……”
邱敏漢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臉上一片憂愁,竟像瞬間蒼老了許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