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外祖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老頭子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何家小姐退到廳外,接着臉色一沉,一副嚴肅而又鄭重的模樣,對着廳上的那位攝政王殿下開了口道。
秦君逸聞言眉頭一動,嘴角勾了笑,心中卻着實有些不耐。
一隻披着羊皮的狐狸,孤身闖入了狼窩,卻還以爲身處雞圈,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利益——真當現在還是五年前何家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時候?!
且不說眼下何士均正躺在病榻上動彈不得,就算自己那位親舅舅生龍活虎的又怎樣!
何家大半的勢力都攏絡在了羿王府之下,就憑那些冥頑不化的老頭子、就憑他們自以爲是的身份地位,難道還想像以前那樣,再將他秦君逸當成爲何家謀利的棋子嗎?
何博延說完那句話便頓了頓,他以爲自己扶持利用了二十年的羿王殿下,還會像以前那樣,端着皇室嫡子的做派,客氣有禮的說一句:祖父請講。
奈何坐在他對面的秦君逸卻是翹了腿,將整個人歪在椅子上,用手撐起頭,一副隨意而又放浪的模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什麼也不說。
雖然是在笑着,那眼中卻有種赤裸裸的嘲諷與鄙視,讓何博延以爲自己看花了眼。
可忍了忍,又定睛看了看,曾經“孝順聽話”的二皇子竟然還是那樣歪在椅子裡不言不語,哪裡還有以前的大方得體、恭謹自斂!
老頭子被秦君逸的目光盯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卻猶是不敢相信,想着自己的好“外孫”或許是走了神,忍着心中怒氣,沉聲提醒道:
“逸兒,外祖在同你說話呢,你怎的不回話?”
秦君逸這纔有了反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嗯?何家主是在同本王說話?!”
“你!!”何博延被秦君逸話裡的不敬氣的鬍子一撇。
他可不是三歲小兒,自是看出了對方在擺攝政王的架子,但想着何家這個時候只能指望他,便使勁壓下不悅,換了個稱呼,重複了一遍道:
“‘殿下’!!昌裕王縱容世子爲禍樑京,先後毒害了皇子宮妃,又令朝中損失了三品以上文武官員大小數十人。殿下剛剛監國,局勢不穩,這空缺下來的官職又都是核心要位,涉及社稷民生,着實不能懸空太久,不知殿下心中有何打算?”
見何家扶持的羿王不過剛剛得了攝政王的權勢,就開始自滿膨脹,何博延在心中甚是不滿,顧不得引據論典、闡明厲害,直截了當就開了口。
話裡話外透出翻雲覆雨之意,果然如秦君逸猜測的那般,是衝着朝中空下的實缺而來。
辛辛苦苦、費盡心機,借了“伏誅昇天陣”的名頭纔將幾派人馬從這些要職上拉下來,秦君逸又怎會將這沾着無數鮮血的果實拱手讓人?!
看着老頭子那張滿是皺褶卻又精明算計的臉,他忍着心中的噁心不屑,垂着眼伸手撣了撣膝蓋上不存在的灰,“誠心求教”到:
“何家家主有何高見?”
見秦君逸詢問自己的意見,何博延心中一喜,連忙就道:
“何家手中的那些勢力當然不能讓給別人,至少原先呂秋維吏部尚書的位置不能丟。族內覺得膠州郡守孫茂才不錯,若是能夠提拔一用,日後必定能起到大用。”
秦君逸聞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呵,孫茂才,也真虧那幫食古不化的糟老頭子們想的出來!
孫茂才根本就是個草包,花錢買官不說,還貪墨好色,連自己的後院都快着了火,還想着一步登天,做那掌管吏治的一品尚書。
若是吏部尚書的官銜落到這種人的手裡,還不得成爲他鬻爵攬財、中飽私囊的工具?!
曾經自詡聖賢的清流何家,爲了上位謀利,怎的就自染泥塵到了這等地步!!
見秦君逸面上沒什麼反對的意思,何家家主嘴角一挑,心中暗喜,臉色卻斂了斂,話鋒一轉:“當然,也不能何家一支獨大。”
此話一出,但叫秦君逸心中泛起些許狐疑,若有所思的瞟了對方一眼:
怎的,扒拉完了好處,這是還要立個“天下爲公”的牌坊嗎?!
然而自說自話的那位卻沒有注意到秦君逸的異樣,繼續滔滔不絕道:
“百年之前,白氏與我族情同兄弟。後來白家遭了難,主家一脈幾乎不存,但好歹是留了些血脈。
如今白家孩子找上了何氏,我與你幾位舅爺爺商討過,撇開這些年的恩怨不說,本着道義,能幫襯還是幫襯一下。
逸兒……不,殿下,你看這次是否勻出幾個空缺來,那白家燕行是個聰慧的,旁支庶子也是學富五車、才智過人,絕不會叫你失望!”
何家老頭子一口氣說完一大段話,連忙端起茶盞灌了一大口,卻澀着嘴蹙了蹙眉,面露不悅、心中暗忖:
這羿王府中怎麼連個添茶的下人都沒有,果真沒個女主人不行,改日還是想辦法,無論軟的硬的,讓纖纖先入了府纔是。
這邊何博延的話音還沒落地,那邊聽着的男人嘴皮子一動,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呵!白家!!
白燕行、白燕回兄弟倆,先是吃裡扒外、背主而行,如今又無所不用其極的巴結上了何家。
如果不是十年前的斷心崖,如果不是同秦君璃聯了手,自己倒要真要好好看看這兩人,到底有什麼臉面跑回京城企圖東山再起!!
沉靜而又壓抑的目光掃過坐在對面的老頭子,秦君逸忽然開了口,提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外祖父大老遠的進一次京,怎麼不將表弟帶來見識見識,上次京中太亂一時脫不開身,拂了族裡的好意,也不知表弟可是怪了本王。”
何博延聞言一愣,也不知秦君逸是何意,只當他是想要轉移話題,便揮了揮手,不甚在意的道:
“老夫此次入京除了你紹叔沒人知道,族內人多嘴雜,有些事情畢竟不能大張旗鼓的,走漏了風聲可就不好了。”
“如此…倒是甚好。”
秦君逸莫名其妙的扔下一句話,何家的老頭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已經站起身,走到門口,喚了一人入內。
身形挺拔的侍衛拱手而立,聽自家主子道:
“何昭,送何家家主回去,外祖父年紀大了,京中近日又不太平,務必小心些,可不要讓他老人家‘遭了什麼難’。”
應聲而來的侍衛也不擡頭,垂手抱拳便響亮的應了個“是”。
新任的攝政王殿下說罷擡腳邁過門檻,卻在老頭子的不明所以中,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