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別院
“爺,您此番出來危機四伏,各方勢力都在暗中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爲何您還要留下那人?要是讓燕先生知道了,定是又要怪罪下來。”沉書提着壺,在一旁唉聲嘆氣的看着主子從前洲手上接過剛到的消息。
秦君璃瞥了聒噪的小廝一眼,也不說話,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信件,扔還給前洲。端了茶,不急不慢的輕吹慢品,片刻之後方纔緩緩出了聲,卻是對着前洲:“金家那邊查過了沒?”
“查過了,一切如常。在我們前後,金夫人沒有和任何人有過接觸。”
“金夢生呢?”
“和往常一樣,沒有不同。”
前洲親自出馬自是不會有問題,秦君璃卻是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淮州漕運四權分立,曹金虎背後有魏家一手操控,宋廣德卻是兜兜繞繞和羿王背後的何氏一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若是想從老大和老二手上悄無聲息的扼取江南三省的經濟控制權,只有從金家和沈家下手。
金夫人安居淮中,一心求穩;沈遲姜野心勃勃,欲進無章。這兩家都是好拿捏的主,只要用對方法,假以時日,必然爲自己所用。
沈遲姜城府頗深,又多疑心重,面對君錦的半分利以及未來北方水路通行權如此誘惑的條件,卻是能面不改色,爲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不愧是僅憑一人之力,力挽頹勢的沈家當家人。
倒是金家那邊,順利的讓人有些難以置信。南郊一盞茶的功夫,且論天下局勢,笑談四海民生,君玉離甚至都未來得及開出條件,金夫人竟是一口答應了漕運之事,說是結交朋友,圖個眼緣。玉煙坊中,更是借了金夢生對金家的誓死效忠,暗自推波助瀾。一介女流,行事作風如此乾淨利落,如若背後無人,倒是讓人高看一眼。
“派人通知錦州那邊,做好準備,務必在本王回京前拿下淮州漕運!!”茶盞桌案相碰,清脆之聲震耳。一語之間,殺機縱生,平靜了數年的江南商界,終是要風譎雲詭起來。
“是!”前洲一貫冷然的面容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翻身而出,迅速安排了下去。
“至於那個月卿……”秦君璃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對着沉書說道,“先讓他呆着吧。讓燕回問問周拂光,最近是不是閒得慌,本王倒是不介意幫他清理下門戶。”
周拂光的弟子?沉書心下一驚,蜀州浮音樓琴聖的弟子怎麼會落到沈遲姜的手上?
“爺怎麼知道是琴聖的弟子?”月卿腦門上又沒刻着字,沉書倒是有點好奇。
“前洲你覺得呢?”秦君璃看了自家小廝一眼,望向傳話回來之人。剛纔前洲並未走遠,屋內之言定是入了他的耳。
“前年在方靈山,主子和琴聖論琴。琴聖的手和別人不太一樣,五指皆長,食指尤甚。食指的關節處有明顯的扭曲,像是多年以前被人多次扭斷又接上。而月卿公子的食指,與琴聖一模一樣,想必是爲練就絕技指間砂所形成。”即使如此,在月卿身份確定之前,卻也不得不防。
“手指可以模仿,但是習慣卻是難以改變。在玉煙坊時,每一個羽音,他都會習慣性的微勾,倒是和周拂光如出一轍。不是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人,怕是很難做到如此精準。”話音一轉,秦君璃卻是又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小心爲上。先讓燕回查一查,那浮音樓最近是不是有什麼變故,在消息回來之前先不要動他,派人盯着便可。沉書,你去探探口風,看他是如何落到沈遲姜手上的。”
秦君璃倒是沒把月卿這個人放在心上,在意的不過是沈遲姜找他來試探自己的目的。錦州君家主宅那邊有鈺陽坐鎮,竟然還能被人查探到府內的消息,看樣子是自己離開太久,上下都懈怠了嗎?!若是不好好整頓一番,難保下次不是衝着他秦君璃的性命而來!
“是!”沉書見主子神色嚴肅,知道此事不可大意,連忙應聲答到。
揮揮手,二人退下。空留秦君璃一人,負手而立,對着牆外若有若無的幽幽琴聲,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沈家主院的書房中,卻同樣有人陷入隱隱的不安。
“公子,二十萬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此人說給就給,怕是另有所圖,不會是借道沈家這麼簡單吧!”
“毛頭小子而已,拿着祖輩的財產過家家呢,他懂個屁!你們怎麼也這麼畏首畏尾的!”
“我覺得老李說的有道理,君家也就靠着君錦賺點女人錢罷了,就算想染指江南的漕運,他君玉離也要有那本事纔是。”
“可話也不能這麼說……”
齊伯推門而入,見沈氏漕運的佟掌櫃、同德米糧的李掌櫃,及仁德藥材的孫掌櫃皆在場,一人一句的爭論着什麼,而自家公子卻是坐在一旁,一聲不吭,暗自出神。
“謝輕河送回去了?”見齊伯回來,沈遲姜扭頭問道。
“是,親自送到府上,見他進了大門纔回來的。”知道主子在擔心什麼,齊伯鉅細無遺。
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沈遲姜似是想起什麼,又皺了眉。齊伯連忙道,“青雲門的師兄妹也跟着謝公子回謝府了,只是那個小丫頭面色不太好,似乎身體不適。”
“哼,肆意妄爲,也就謝易平容得他兒子一再胡鬧!這兩人不能再留了,今晚下手吧,免得夜長夢多!”
“是,公子。”齊伯似是習慣這樣生殺予奪的命令,無動於衷的抱拳退下,空留一室仍在吵吵嚷嚷的人,繼續爭個面紅耳赤。
沈家公子看着齊伯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狠意。區區一個青雲門,又當如何!在這淮中城內,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擋住他沈遲姜前進的腳步。一如十年前那樣,無論是親人還是摯友,無論是謝家還是沈家,都終將成爲他踐踏於腳下的基石……
“都別吵了!”終是受夠了這羣無用的人,沈遲姜將茶盞重重的砸在鑲理石的酸枝木方几上,發出“咚”的一身重響。
“我已經應允了。”一句話不輕不重,卻是赤裸裸的打了衆人的臉。木既已成舟,大家剛纔豈不是白白爭論了半天?但在場的人皆是知曉沈遲姜的狠辣,無人敢有怨言。
“這筆交易對我沈漕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反而能借得君家的勢力開拓都河以北的流域,若是拿下江北的漕運大權,那沈氏的前景可是難以限量啊,公子此舉甚是明智!”說話的是沈氏漕運的佟掌櫃,由於年年向曹洪兩派納供,沈家的利潤幾乎被壓榨一空,他是最希望能脫離兩大派系控制之人,而今君家給了這個大好的機會,怎不讓他激動!
“公子,這……”另外兩人慾言,卻是被沈遲姜擡手打斷。
“不用說了!他君玉離已經聯合了金家,若是今日我不同意,怕明日便會腹背受敵,成爲他兩家的口中之肉。且不論他君錦如何,光是這手,就不容小覷!”
“這?!!金家不是一直極其低調、不與他人來往的嗎,怎麼會站到君玉離那邊?!”
“如此看來確實對我沈家不利啊……”
“你剛纔不還是反對的嗎?”
“哎呀,此一時彼一時嘛。”
沈遲姜不再理會三人,推開門,遙望院中空無一人的殘影。稀稀疏疏、或明或暗,帶着一種來自陰暗深處殘缺的美。
遲早。
金家、君家!
都會是我沈遲姜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