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整理了一下簡單的衣冠,隨後劉協坐下拍了拍那胡牀:
“壽兒過來,夫君來給你畫眉。”
伏壽的坐了過來,眼見劉協一雙素手輕巧打開妝奩從中取出一支細炭筆,神情專注的靠近了的過來。
往往在這時候,夫妻兩人也都會聊一些閒話的,不過眼看着夫君的神情,伏壽猶豫再三還是低聲道:
“伯和,那曹氏三女,暫且還是留下吧。”
劉協一雙手頓了頓,隨即點頭:“好。”
伏壽頓時略有感激的,但面上還在畫眉不能動,只能抓着夫君雙手摩挲了一番。
如今劉皇叔至鄴城,並且在此前相當明確的說要依漢律定曹操之罪,這讓劉協大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直接將身邊事擺在了面前:
當時曹操強嫁與他的三女,究竟還做不做數?
平心而論,伏壽並不喜歡她們,因爲在來鄴城之前就推斷出來曹操遲早要將她或殺或廢,如此纔好推曹氏女爲後,而外戚掌權在大漢也算是舊例了,能便宜行事。
劉協也同樣不喜歡,畢竟在此事上當時他雖號爲天子但絲毫沒有話語權可稱折辱。
但無論劉協還是伏壽,在來鄴城之後那段時日也須要承認,曹氏三女不僅沒有合曹氏之力欺凌威逼兩人,反倒是剖心明跡多有護兩人周全。
而如今主客逆轉,此等小事自然還用不上請教皇叔,但已有數封奏章請他廢婚約歸三女回曹氏論罪,不過劉協都只是看過之後便暫且放下,如今伏壽開口,則是終於有了定論。
此事暫且翻篇,伏壽也很快說起其他事:
“那馬騰頗爲守禮,不想其子竟如此暴烈。”
“父子重逢本該是喜事,但據說那晚馬騰府中喧鬧到了半夜,第二日有人見到父子兩人都鼻青臉腫的,不過竟都無告罪。”
畢竟依律來說,父打子算是天經地義,子打父的話那……
劉協欺近少許神情愈發專注,但嘴上也是閒聊道:
“朕在關中時也偶有聽聞,馬孟起乃羌女所出,故而不得馬騰所喜,然其悍勇又乃雍涼少有,馬騰不得不視其倚仗,父子之間恐怕……”
“且馬騰自願舉家赴鄴城,恐怕……”
劉協兩次言猶未盡,不過其中意思伏壽明白,說白了就是還牽涉到馬騰究竟是心向曹還是心向漢的問題,恐怕馬超的投劉皇叔多半不是遵馬騰的意思。
而若是依着雍涼風俗來看,馬騰將兵馬託於馬超未必是多有愛護這個兒子,只是單純因爲只有這個兒子可託付罷了。
於是她也笑道:
“那既馬騰不向伯和和劉皇叔告罪,那便作不知便是。”
劉協點點頭:“最好如此。”
隨即也是若有所思:“恐怕不出半年,馬騰便要上表告老了。”
伏壽對此倒是不怎麼關心,只是轉而道:
“除夕宴上妾身遠遠看了兩眼,怎麼覺得那八千破十萬的張文遠並不如錦馬超勇武?”
將炭筆略微再削了一點,劉協專注在妻子眼角勾勒細細線條:
“羌人民風素來如此,只服勇烈之人,故而所尊皆乃萬里無一的悍將,如同長槊一般,觀而知其鋒銳。”
“張遼此前聽聞過,其祖世代皆在雁門任將,爲將者守五德,猶如寶劍歸鞘藏鋒一般,自是不同。”
聽着夫君侃侃而談,伏壽抿嘴笑笑,這些是以前的劉協所絕沒有閒心談論的。
“不過……”說着劉協也略有慨然:
“爲將只有勇烈絕不夠,就如許褚亦乃虎將,不還是喪於婦人之手?”
“張馬雖勇,然除夕宴時候若論爲將之首,當屬那皇叔的義弟關雲長。”
對這個論斷伏壽沒啥意見,但對前面的評價略有微詞:
“許褚喪於我這個婦人之手又如何?”
“鄴城此前還自命河北風流之地,結果偌大之地論學識竟被幾個童子辯得體無完膚,最終不還是需婦人來挽回顏面?”
此前小年宴在劉協跟劉皇叔密談解開心結之後稱得上賓主盡歡,隨後更是在除夕宴時雙方大部分都互相混了個臉熟,伏壽和劉協也是正式認識了皇叔的肱骨謀臣諸葛亮,並捎帶認識了登門辯駁得鄴城學府上下啞口無言的小姜維、諸葛果果、諸葛喬等人。
而就在除夕宴當晚,那小姜維似乎偷偷喝了酒之後口不擇言說了一些中原少英雄的話語,最終激得當時同在宴會當場的辛毗之女辛憲英出言反駁,以婦人辯童子正宜爲藉口現場論學,並最終將與她一行的蔡氏兩女都捲了進來,最終在宴會上上演了少年英才與河北婦人論理的戲碼,讓當時的伏壽看得津津有味佩服萬分。
最終雙方也沒論出來個具體輸贏,但那此前伏壽只聽其名的蔡文姬顯然還是折服了隨劉皇叔所來的少年少女,最終由諸葛軍師定下,雙方暫以平局收場。
此時伏壽所說的自就是這件事。
劉協也不以爲意,只是記起來道:
“賈太中……倒是還交代過,請我們若有機會照拂一般故舊之女。”
伏壽聞言也一起嘆息一聲,昔時蔡邕若知他的一哭給女兒造成的禍患,不知會悔否?
不過聞言伏壽也有點好奇:
“奪鄴城之事你我全賴賈太中之謀,如此能士足以庇蔡氏才女,如何輪得到……”
不過話沒說完的伏壽也自己笑出來:
“倒是忘了,賈太中向來不肯處於危地,若非皇叔有仁名,恐怕奪城事成之後,賈太中第一時間便要出城返雍涼去了。”
劉協也笑笑:“那壽兒說,今日賈太中會來否?還是如除夕宴一般婉拒?”
伏壽頓時有點遲疑:
“除夕宴賈太中不喜倒也正常,畢竟時至如今依舊有人不喜他。”
“只是今日之聚,劉皇叔說所見將乃是大漢四百年以來從未見之奇景,此言未免…未免…”
“託大。”劉協輕鬆道:
“但畢竟是皇叔所說,皇叔向來也非是會誆言之人。”
伏壽最終也點點頭:
“賈太中在不在去了便知,若是在的話正好道謝。”
劉協點點頭,也收了畫眉最後一筆:
“那便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