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大明皇帝的質問被四弟平息,朱標從心底讚歎了一下。
隨即便聽到那邊六弟朱楨在向哥哥們問,什麼叫“最終解釋權”了。
關於這個問題二弟三弟皆無言以對,唯有五弟朱橚似乎要說點什麼,但最終卻又欲言又止。
不過朱標倒是能猜出來一點。
後世所說的主辦方,多半與東家是同意,而解釋權也更加容易理解,便是如同經世大儒註解先賢語錄一般,解讀之意各不相同。
而落在丹書鐵券這個東西上倒是可以更正一下——最終解釋權歸天子所有。
三個月前那次,光幕有說到錢氏的丹書鐵券,故而過年前後朱標讀書時便請教了學士們,將歷代有關丹書鐵券之記讀了一讀,而最終之所見……
這東西起於漢高祖,於南北朝時嘉免死之能,彼時魏孝文帝之近臣還會主動求取鐵券以護身。
隋唐亦循其制,而鐵券之濫發始於安史之亂前後,但有功於唐廷者,無不賜鐵券取其誠,但鐵券的免死之能反倒是愈弱,而且甚至還生出了李懷光拒受鐵券的記載——人臣反,賜鐵券。懷光不反,今賜鐵券,是使之反也。
雖然後來李懷光亦反,但朱標通讀之後覺得跟鐵券沒什麼關係,純粹是李懷光自疑益重而自危,遂陰連朱泚。
不過李懷光能如此說,倒足以見那時起,鐵券的免死之能就有很大的商榷空間了。
或許也是因此,後來纔有傳聞,據說朱友謙被陷殺時曾以李存勖所賜之鐵券求免罪,卻被笑“正是今上叫斬耳”。
因此,總而總之,對那些當今大明手持鐵券的、昔日父親好兄弟、他朱標好叔叔們的前景如何,大明皇太子還是有點悲觀的。
只不過因爲此前光幕所說的,錢氏用鐵券在爹爹這裡真的免死並記於史書,故而朱標對鐵券之作用還有一點幻想。
但如今既明白了“鐵券免死解釋權歸皇帝所有”,朱標也是豁然開朗。
大明勳貴將來究竟是否得存,與鐵券並無關係,皆在乎爹爹一念之間而已。
畢竟……再回頭看着那頭冠已無而且肩膀已然垮下去不少的李善長,朱標一時間心裡也是萬分複雜。
【現在一般認爲,胡惟庸案的正式開端,是洪武十二年的兩件事。
一個是胡惟庸私殺馬車伕案,一個是占城貢使案。
首先是胡惟庸兒子之死,洪武十二年,胡惟庸的寶貝兒子駕馬車在京城超速行駛,結果大概是古代交通狀況不太理想,最終這位衙內墜馬車而亡。
胡惟庸大怒直接殺了司機——也就是馬車伕,此事被朱元璋知道以後把廚師小胡叫過來罵的狗血淋頭,揚言要小胡償命,並拒絕了小胡賠償金帛的提議,據說因爲這件事讓胡惟庸有了反意開始陰結手下。
而同年,占城使者前來朝覲,胡惟庸直接自作主張分了貢品,結果沒想到這件事被老朱知道引發雷霆大怒,小胡驚懼之下將責任推諉給禮部,但禮部肯定不想背這個鍋啊,於是站出來指責中書省,兩邊愈鬧愈大最終引得朱元璋不耐,將涉事大臣全部下獄問罪,最終把事情鬧大了。
不過這裡需要區分一下,占城貢使案當中死的是汪廣洋,這位老哥洪武十年又被老朱喊回來做了右丞相想要節制一下胡惟庸,結果依舊開擺,占城貢使案當中在老朱已經知道的情況下依舊嘴硬說“無是事”觸了老朱的逆鱗,認爲汪廣洋有朋黨之嫌所以追究罪過,最終汪廣洋死。
胡惟庸的事發是因爲汪廣洋案的牽帶,卷宗中顯示隨汪廣洋同死的小妾陳氏乃是籍沒之人。
按當時的規定,因家屬犯罪牽連的籍沒女子只能賜給武勳家,汪廣洋是沒資格被賜的,順着這條線朱元璋追罪追到了胡惟庸以及中書省和六部身上,最終引發了胡惟庸案的第一階段。
但從史書的隻言片語當中看來的話,胡惟庸和朱元璋的正式對抗碰撞,並不是開始於洪武十二年。
要捋清雙方開始掰手腕的時間,就又要談到胡惟庸的第二階段。】
甘露殿中,李世民揪了揪彎曲的鬍鬚,幾乎是當即就想起來史冊當中的典故:
“鄭伯克段於鄢?”
貞觀羣臣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老成持重的房玄齡站出來道:
“若後世所見之史與方纔所述皆爲實,然也。”
杜如晦也補了一句:
“從這明相專權到追罪,其間足有六年,或許亦乃明天子逐漸不耐於臣子驕橫。”
李世民點點頭,這兩個說法倒是都能說得通。
但一如既往的,他也很快釋懷:
“終歸是明之事,自有那朱八八頭疼去。”
“不過,朕用兵之才,果真乃是大魁兩千年也!”
雖是炫耀,不過長孫皇后倒是聽出了話語當中一絲絲興味索然的味道。
作爲最親近人,她也能明白一些緣由。
這幾年來,除了大唐之國事,郎君最多談者無疑便是在光幕當中那個堪稱璀璨的後世。
而其中最爲二郎在意者,也莫過於後世那完全超乎理解的戰陣之事。
猶記得,當初在觀過神威炮之後,二郎也是這般,先是與她大嘆炮火之威,旋即便開始興致勃勃當中藏着一絲嚮往開始與她說起後世那於海上起怒濤的船形要塞,以及能縱橫於天上的工造之巨鳥。
當然還有那每每回想起都戰慄,特意請了閻立本所繪製的、能居蒼穹九天之上觀地球的“天宮”。
二郎也不止一次感嘆過,後世之能方可稱天子之威,與其相較,他這個大唐君王之威,弗如也。
想必,與其被後世人贊將軍之才無出其右,二郎更想要能領後世之軍使其名垂範千古。
不過這般心態總歸是需要勸一勸,畢竟如今大唐的皇帝早已不需要騎馬領軍了。
還沒等長孫皇后琢磨出來一個說法,便聽到長子已經開口了。
“阿耶大魁兩千年之才略,豈只在乎於是軍陣?”
“阿耶文治天下之才,必也是兩千年之魁首!”
這話讓李世民臉上真心笑容又盛了幾分,他最終拍拍兒子肩膀道:
“朕將軍之名,賴乎諸將,而想彰名,亦在乎諸臣也。”
甘露殿的氣氛又輕鬆了一些,杜如晦等原本因爲後世說君相爭權的那顆心,又重新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