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殿當中是一片讓人難受的沉默,馬皇后也嘆了一口氣。
對這等什麼君權相權之事,徐達和李文忠知道輕重置身事外,李善長和戴思恭等則是壓根沒有置喙的資格。
向來跳脫的老四還沒回來,估計是想避避重八的怒火,說是去拿水果但恐怕已經吃了個飽。
老二老三輕聲議論了一番也閉口,於是殿裡陷入了難言的沉默,唯有西風時不時捲起毫無溫度的陽光,往這殿門裡潑灑一點帶起嗚嗚聲。
於是大明皇后終於有點不耐,婉言道:
“法制之改妾身不懂,但如今重八既有後世這局外人總得失,又可期後世會明洪武之成過。”
“有此兩者之鑑,焉不能使其成大明之福,增補所成而避其過失?”
朱標聞言倒是有些佩服,認真說來的話,早年間他們家裡讀書最多的便是孃親了。
據父親所說早年時也是被孃親教讀書,直至後來府中能人愈多,這份差事才被分走不少。
就像眼下孃親這話就很有水平,若是換了老爹來估計要打很久的腹稿,而再依着自己對爹爹的瞭解,此刻多半還是要與母親來往一下的。
“妹子說的咱自是知曉,只是廢丞相制又非是滿足咱私慾……”
聽着老爹的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停住,朱標稍微探了探腦袋,不出所料看到了笑眯眯的孃親正用手扶着爹爹的腰。
“後世說就任說去,重八管得大明難不成還能管得後世?”
“妾身倒以爲,與日日理五百餘事而哀怨,不如用此精力去求索能令子孫效之的理政之法。”
說着說着馬皇后也難免帶點情緒,這讓朱元璋也頓時有點氣短,此前他還以爲自己能爲之事,子孫也須得能爲呢,於是點點頭:
“定然。”
……
鄴城裡,劉備與孔明對視一眼。
隨即孔明淺笑,劉備大笑,皆一言不發,這使得劉協頓時有點好奇。
也或是與這笑聲相和,他看着皇叔麾下的那些文武,或撫須笑,或慨然笑,或同樣對視而笑。
這使得劉協忽然想起來了方纔張翼德將軍的誇耀:
能稱千古一相者,唯諸葛孔明也。
此前劉協還有點疑疑惑這面如冠玉的諸葛氏何以相名能逾其他賢相,現在卻隱隱有所明悟了,於是讚道:
“大漢得皇叔,何其幸也,皇叔得孔明,亦何其幸也,皇叔與孔明志趣相投,後世史冊定爲佳話也。”
面對這種稱讚,劉備與孔明多少都有些矜持。
於是張飛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
“那是,俺大哥墳都蓋在軍師的廟裡了,佳話千古傳誦!”
“不過陛下不知,後世史中俺大哥倒是沒這福氣用軍師爲相……哎大哥攔我幹嘛?陛下遲早要知道的。”
用力將三弟重新按坐回位置上,劉備尷尬一笑:
“備之所爲,不過是未忘了姓氏與先祖事;孔明之所爲方纔稱得上乃大漢之幸也。”
孔明對這些話早已經免疫,只是專注盯着光幕,腦內忽然想起來了許久之前光幕對如今身處這殿內衆人的稱呼,於是也同樣小聲一嘆:
“失意人不失意也。”
……
甘露殿中,李世民對此時光幕所言最爲不在意。
甚至還扭頭與李承乾道:
“朕此前曾與諸臣評前隋文帝,如何說的承幹可還記得?”
大唐皇太子用力點點頭,阿耶此前所說所記並不強求他讀,但如今心態變化之後,李承幹反倒是對追趕父親很有想法,故而有關阿耶之記載這兩年都有尋出來仔細讀過。
當下回憶了一番道:
“阿耶說前隋文皇帝性至察而心不明,多疑於物又恐羣臣不信百司,每事自決勞神苦形,朝臣不敢直言惟即承順。”
李世民點點頭隨即一嘆:
“與這洪武帝,何其似也?”
對李承幹來說,聽得父親這等話於後世應驗,也可稱得相當明鑑了,故而愈發佩服:
“阿耶曾說,日斷十事,中者善,害不中者,以日繼月累年,不中者累增,乖謬何其多,豈非自亡之途?洪武帝莫非未曾讀過阿耶之論?”
大唐皇太子認爲此刻眼下看得很明白,那洪武帝日決四百餘事,即便是百中其久久,那每日有五個錯漏,一年則有……將近兩千的錯漏之事,若是再乘年數,則數字便愈發嚇人。
這一刻他倒是深切明白了算學之用,這些數字之比相當明瞭。
由此,倒是契合了阿耶論前隋文皇帝之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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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四海之事千端萬緒,需委百司求行事穩便,豈可萬事皆繫於一人?
對李承幹之覺悟,李世民也愈發滿意:
“日後大唐疆域萬里,河北之令不能行於西域,漠北之民亦不知南海,天子居中需用人以長,方可令天才咸宜。”
“切記以其爲鑑,就如承幹世居中原關中,如何知南越西域之風?若是再委汝一言而決,豈不荒謬?”
李承乾點點頭,隨即建議道:
“那阿耶何不勸言這洪武帝?”
不過沒想到對此李世民反倒是不置可否:
“大權獨攬之天子,如何能似朕虛懷納諫?還不如等後世言其過失,朕再加以補充以矯其治天下之法。”
李承幹於是也愈發佩服。
【而朱標累死,首當其衝倒黴的就是藍玉,也即是與胡惟庸案並列的藍玉案。
往往說起來洪武中期,一般很難會有一個具體印象,即老朱的階段變化。
這裡倒是不妨順帶梳理一下,還是說胡惟庸案,明代自己留下的資料說胡案前後誅殺三萬餘人,比較驚人。
但胡惟庸案是從洪武十三年起,先後經歷了小胡謀反、通倭、通虜等等事,三萬是這些的總人數。
而如果細數,不難發現老朱在李善長案之前,脾氣還是挺好的。
比如洪武十三年時,胡惟庸九族被消,陳寧凃節等數人只是腦袋落地,並沒有坐罪家人的記錄。
十八年時有人又舉報李存義之前跟胡惟庸勾勾搭搭,老朱也沒怎麼樣還特意下詔免死。
這種脾氣一直持續到二十二年,我願稱之爲老朱的第一階段。
二十三年追罪李善長,並連殺七個開國侯,基本可以看作是對開國勳貴的第一次清洗,有比較明顯的爲繼承人鋪路的味道,算是老朱的第二階段。
大殺一通之後,次年五品郎中王國用上奏爲李善長說話,主要意思就是說李善長謀反這個罪名實在是太扯淡。
對此老朱並沒有反駁也沒有追罪,讓王國用全身而退,很多人對此嘖嘖稱奇,但實際上老朱也是爲兒子考慮不想弄的太難看,達到清洗勳貴的目的也就沒必要再動手了。
這一年王國用全身而退,可以看作第二階段結束。
那麼第三階段就很清楚了,二十五年,朱標病逝,諡懿文太子,大明變天了。
藍玉就是第一個撞上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