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的氣候跟國內並沒有什麼不同。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入夏之後的夜晚變得短暫,白日變得冗長,凌寒撫了把額上的汗,好不容易纔從烈日底下跑進屋子。
他一進房,母親派過的菲傭就拿了毛巾過來,用一口並不是太流利的中文要他擦汗。陣爪邊才。
他們並沒有在加拿大,他父母的宅子裡入住,倒不是因爲他父母對葉真真的刁難。他的父母雖然曾經做過爲了使他們分開,以葉真真性命威脅他的手段。但總歸還是出身世家的人,當真把人領進家門,在眼前站着,反而是做不出那樣激烈的事情來的。只是凌寒覺得不方便,不是生活方面的不方便,而是真真她……
他把手上的毛巾遞還給菲傭,邊往裡走邊問:“jenny怎麼樣?”
“她剛吃過藥,正在房裡午睡。”
凌寒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往她的房間過去。
她未關門,室內的冷氣開得並不高,她額頭上有一點點汗,看上去睡得正好。凌寒視線在她還未顯懷的腹上看了一眼,悄聲退了出來。
初到加拿大的時候說不上事事艱難,但的確是不順利。第一件事就是她險些小產,是他過於着急帶她離開,鋌而走險的帶着她飛往加拿大,就算是帶了保胎醫生,到底長途飛行是傷身的。一下飛機她臉色就煞白,緊急送往了嚴教授安排的私人醫院,住了好幾天。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知道自己有了賀鈞遠的孩子。
凌寒在皮質沙發椅子上坐下來,手擡着放在額頭上按了按。
她知道自己有孕的一剎那,凌寒還記得自己是怎樣屏息凝氣,唯恐她有什麼過激的行爲。卻見她緩緩垂了眉目,眼中似是含淚,一言不發的盯着自己的腹部。凌寒看了她許久,她未曾擡頭看他。原來,她並不是厭惡到連孩子都不要……
這雖讓他心中稍稍寬心,卻也讓他不能不介懷。她到底還是念着那個人的。他不介意將來與她共同撫養那個孩子,只是唯恐賀鈞遠哪一日當真後悔了……男女之間一旦有了孩子作爲羈絆,就很難說什麼分手。
搖搖頭,凌寒不禁苦笑。他現下是在想寫什麼?這樣長遠的事情,這樣毫無頭緒的事情,他也實在是想得太多了。
坐起身,嚴教授再度打電話過來詢問葉真真的病情。嚴教授是個非常有責任心的人,哪怕知道葉真真的身世,哪怕他對着凌寒說過那麼些話,對於一個需要他救助的病患,他從未有說半點怠慢的。聽着凌寒將這幾日的情形說了,嚴教授在電話那端長長的嘆了一聲,他說:“你好好照料她,這個孩子來得很是時候,如果不是,恐怕她很難逃出精神困擾的折磨。”
凌寒點頭:“我會的。”
他頓了頓,以爲嚴教授會掛斷電話,可是對方沒有。凌寒問:“還有什麼事嗎,嚴叔叔?”
“小寒,我前兩日看到一則幾年前的舊聞。我發進了你的郵箱,你可以看一看。”
凌寒想要問是什麼舊聞,但嚴教授說到這裡就把電話切斷了。凌寒未有時間追問,他放下了手機,恰好郵箱顯示有郵件進來。凌寒看了眼葉真真房間的方向,他站起身,往自己的書房走去。打開電腦,郵箱裡是嚴武陽發過來的東西,他點進去看。
竟是最近的一起娛樂報道。嚴武陽從不是那種會空了閒暇時間去看娛樂報道的人,凌寒先是一怪,接着往下看了。難怪嚴教授說是一則舊聞,原來是某一家娛樂雜誌看中了近期炒得正熱的方沁跟賀鈞遠,拿他們兩個人的情事作爲主題大肆挖掘。前面很大一部分寫的都是方沁與賀鈞遠在五年前出雙入對,險些訂婚的報道,添油加醋的寫了不少主觀方面的想象性故事,最後面突然話題一轉,講到與賀鈞遠同樣有關聯的葉真真,更把三年半前葉真真在鄰城遭受綁匪綁架,疑似被侮辱的事情給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出來。上面有一張照片,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很不清楚,但依稀能夠辨認那個人是葉真真,她被一個人攬着,身下的白裙子上有點點血跡。凌寒握着鼠標的手一緊。
他的視線來回在那張照片上逡巡,忽然看到一個人。那個人半側着身對着鏡頭,容貌看不清楚,身形可看得出來是個男人。他臉孔雖不清楚,但是左邊臉頰上的那道疤痕實在是很明顯,以至於這樣模糊的照片上還能一眼就瞧見那道疤痕。
凌寒抽了口氣,正要拿過手機來撥電話給嚴教授,書房門口有人在敲門。他擡頭去看,是葉真真。
凌寒忙將郵件關了,站起身走過去:“怎麼起來了?不多睡會。”
葉真真看了看電腦,搖頭:“睡得太久晚上會失眠。”
凌寒點頭,又問她:“頭昏不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葉真真隨着他一起往外走,她忽然握住了凌寒的手臂,凌寒停下來,很溫柔的半彎了腰。葉真真就看着他:“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凌寒心裡一顫,他在追查她的父親與寧策的過往,但他未曾跟她講過嚴武陽所說的那些事情。一開始是怕刺激到她,後來是過了那個時間點,不知怎麼樣開口才好。他舔了舔脣,說了一聲“抱歉”。
葉真真倒也沒怪他,鬆了手邊走邊說:“其實我自己也有一點察覺,不過不是很確定。我精神狀況不太好是不是?”
她竟說的是這個!凌寒鬆了口氣,忙的追上前與她並肩走:“你不要想太多,你目前狀況很穩定。”
葉真真停下來:“果然是不太好。”
凌寒垂首看了她:“真真。”
“你經常通電話的嚴教授,就是那天說替我做個治癒性催眠的老先生是不是?”
凌寒點頭:“他是我二叔的朋友,對臨牀心理學很有研究。你那段時間是不太好,不過現在很穩定。”
葉真真沉默了一會,她仰頭看向了凌寒:“凌寒,如果你發現我有什麼不妥當,別猶豫,立刻帶我去醫院。我不想再做後悔的事。”
她目光炯然,單手輕輕撫了下腹部。凌寒蹙眉心間微酸,家庭醫生說她小產過後,他去了醫院,想要查看她的病歷,可是很顯然,有人掩藏了她的病歷。他查不到丁點消息。直到他剛纔見到那張照片,凌寒猜想到她上一次小產的時間和緣故。他謹慎小心的握了她一隻手,點頭應允:“我會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