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此時正在舊金山一家孤兒院,看着懷裡熟睡的嬰兒,Kevin滿頭滿臉的汗,點頭應答:“找到了。”
那端賀鈞遠掛斷了電話,坐在手術室外等。島估私扛。
來醫院之前,他才見過賀強。他的父親,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遠飛重洋來見他,卻是爲了質問他那筆鉅額財富。賀鈞遠面容仍舊冷硬如常,看似毫無變化,只那一雙眼睛裡有無法言說的恨與苦。他爲何對自己的父親這樣痛下狠心?將賀氏科技逼上死路,無他,只有“恨”這個字。他憎恨自己的父親。恨到不如沒有這樣一個父親。
攤開雙手,他剛纔用這雙手,打斷了他父親的一條手臂。那本想挾持他,讓齊子辰交出寧策下落的一條手臂。如此不堪,賀鈞遠不禁紅了眼,發笑,比平日更叫人害怕。他把臉往手中埋了,不願在等待她的時候露出這樣猙獰的面孔。卻實在無法剋制。
“Jason。”
低低的一聲呼喚,有人在他身旁坐下。賀鈞遠未動,臉從掌中擡起時,已整理好了情緒。還是那樣淡漠冷硬的樣子,只是他眼角眉梢,有幾分龜裂叫人可從中窺探出一絲究竟。姚安不禁心疼抱歉:“我…...”
“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知道了,他來找過你。”姚安拿紙巾擦了擦眼角,探過身去看賀鈞遠的臉,他眉梢的一塊禿空,讓姚安心裡一跳,指尖將要撫到,被他側頭避開了。
“是他喪心病狂,我跟你祖母說過了,她也說,無論你打算怎麼做,她都不會反對。”
賀鈞遠抿緊了脣,一言不發。外面天已暗,手術室的紅燈仍舊亮着,與他滿目紅絲相映照着,看得姚安心一陣陣的抽痛。
他是個從小就缺少疼愛的孩子。五歲時離家求學,每每回來,見到的不是父母爭吵,就是滿室空寂。待到他爲賀沈敏之留在身邊撫養,他們兩人又陷入各自的感情漩渦裡,將家中鬧得雞犬不寧,甚至險些害他丟了性命。身爲他的父母,他們很失敗,很失職。
而到如今,賀強身爲父親,竟要拿兒子的命去換錢財。姚安哽咽難當,伸手要去搭賀鈞遠的肩膀,企圖給他幾分寬慰。不料賀鈞遠站了起來,目光緊擒手術室暗下的紅燈,極快走過去。手術室內有護士出來,賀鈞遠目不斜視的對姚安說了一句:“別在這裡掉眼淚,不吉利。”
快步走到那護士面前。只聽碧眼金髮的女護士用英文對賀鈞遠說:“孩子已經送去保溫室,產婦情況不太好。”
賀鈞遠一時暴怒,自喉嚨口低低吼出一聲,就要朝那手術室內衝。姚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着大約是跟葉真真有關,連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臂:“現在還在做手術,你就這麼闖進去,出了什麼事誰負責?”
“遲重光你敢!她要是有個萬一,我殺了你!”
他明明告誡遲重光,若非要選擇,必定是選擇保葉真真的性命,不料遲重光卻將孩子先送出來了,反告訴他產婦狀況堪憂。賀鈞遠只覺怒髮衝冠,再不能去想別的。
姚安緊緊拽着他,他力氣極大,她右手的兩根指甲都掐斷了。
“你冷靜點!衝動能辦得了事,還要理智做什麼?你給我回去坐下!”
自他十五歲之後,她不曾再這樣高聲與他說話,總覺得虧欠他,總覺得她不配以母親的身份大聲呵斥他。
可是這一遭,姚安竟是不知不覺就拔高了聲音,喝得賀鈞遠人也一怔,停止往前衝撞。他定在那裡,不復有冷漠淡然,而是幾近絕望。姚安再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這個早就不似嬰孩時期,能夠由她抱在手裡的男人。是的,他已然是個高大的男人,而非需要母親保護的男孩子。可是在她的心目中,他永遠都是那個跟在她身後,聲音低低,卻咬字清楚,喊她“媽媽”的男孩子。
“你彆着急,真真她不會有事的。好孩子,你聽媽的,彆着急,坐着。”
她抱着他,盡全力想要將他抱全一點,可是他這樣高大,她即便盡力也只能抱住他一隻手臂。姚安這時才落下淚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經長大,不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小小兒郎了。
賀鈞遠此時心神都是恍惚的,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從此之後將要再度沉入那黑暗裡去,再也沒有可能看到陽光。恐慌,像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心臟,每呼吸一次都讓他膽顫不已。他不想再次失去,不想失去她。
“媽在這裡,好孩子,你坐着,彆着急。”姚安一再的在他耳邊說着,翻來覆去,她不知道葉真真究竟出了什麼事,她陪伴在賀沈敏之身邊這麼些時候,是爲了賀鈞遠。賀強到底是賀沈敏之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再怎麼不成器,叫她老人家傷心失望,終究是她的骨血。賀鈞遠擔心她,想要有一個人在她身邊陪着,他每天都要打電話給芬姨打聽賀沈敏之的情況。賀強也不是蠢人,要是在這其中動點什麼手腳,賀鈞遠豈不是就要着了他的道?再一個,姚安也是唯恐賀沈敏之會一時糊塗,聽信賀強的謊言。所以她一直陪在賀沈敏之身邊,一來是爲了防賀強夫妻去見賀沈敏之,再一個也是要叫賀沈敏之曉得,她姚安在一天,姚家就是賀鈞遠最後的支持,她必不會看着自己的兒子失敗不管。待到曉得賀強跑過來找了賀鈞遠,姚安是知道賀強狗急跳牆了,忙不迭將事情都交代給了芬姨,要緊也趕過來。好不容易從齊子辰的太太那裡得知他們在這家醫院,幾乎是剛下飛機就過來的,她還以爲賀鈞遠叫賀強得了手,受了重傷才進的醫院,哪裡知道會是葉真真。葉真真不是由那凌寒照看的嗎?姚安心中也是滿腹疑問,然而眼下情景,她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想自己的問題。她不停勸說寬慰這賀鈞遠,既覺心疼又覺欣慰,久違了,他這樣安靜的靠着她。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賀鈞遠沒有隨那護士去看孩子,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倘若葉真真因此死在手術檯上,不單單遲重光是兇手,那個孩子也是殺人兇手。他心中陰暗擁堵,那即將墮入深淵的可怕懸在半空,只待那一根吊掛的繩子斷裂,將徹底變成噴涌而出的黑暗蝙蝠,涌散出來,嗜血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