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顯然不是本地教衆,因爲不小了,不是孩子,什麼不能吃這是早就明白的。而自己忽略了這點,竟然用烏克蘭午餐軍糧裡的豬肉罐頭做了疙瘩湯,而小丫頭還吃了,還沒少吃……
略一琢磨,寒朗看了眼專心練習的小丫頭,暗自搖了搖頭。
這些不重要了……
這一天,寒朗從打拳,使用匕首,到手槍的使用要領都填鴨式的教給了小丫頭,希望自己離開後,她能夠自保。
而小丫頭學的很快,只一天,除了匕首和拳法生澀,不流暢外,已經能根據命令迅速做出正確的反應,比如臥倒,比如瞄準,比如隱蔽射擊,只是沒有開過槍。
這裡,不適合練槍,在傷勢沒好之前,寒朗儘量避免這裡被人發現,雖然在荒僻的沙漠邊緣,也不能保證沒有人經過附近。
第二天醒來,寒朗吃過飯後收拾了飯盒,剛要督促小丫頭練槍,一扭頭,小丫頭卻抱着AK47,站在那裡看着他。
“藍寶石,你練習手槍就行了,這個你用不到,這是上戰場需要的。”寒朗一邊說着,一邊上前拿過AK。
小丫頭大眼睛眨巴了下,轉身從車斗裡又拿出一把AK,抱着,看着寒朗。
“這是打仗用的……”寒朗有點頭疼的再次探手拿過小丫頭手裡的AK。
小丫頭沒有抗拒,大眼睛眨巴了下,扭頭再次從車斗裡拿起一把AK47,依舊靜靜的看着寒朗,不言不動。
寒朗明白小丫頭的意思,就是要學長槍。
可那是戰場上使用的,跟手槍自保不是一個概念,那是殺戮用的,他不能讓小丫頭成爲戰士,那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但小丫頭顯然不打算放棄學習長槍。
看着小丫頭,寒朗深吸了口氣,沒有再奪下她手裡的長槍,放下一把,拎着另一把走向訓練的位置。
一走一過,他不能決定小丫頭的命運,或許,小丫頭見多使用AK的,認爲這個纔是需要學的也未可知。
寒朗放棄阻止她學長槍的打算,耐心的講解射擊要領,將基礎的知識填鴨式的灌輸給小丫頭。
三天時間,小丫頭再沒碰手槍,從AK47到74M,到 G3A3突擊步槍、AUG A1突擊步槍都摸了個遍,尤其對SSG 69狙擊步槍情有獨鍾,盯着瞄準鏡,一趴就是一倆小時。
吃過早飯,扔下小丫頭自己在那練習靜態瞄準,寒朗檢查了下傷口,確認沒有紅腫現象,刺癢已經開始加劇,遂將線頭一個個的剪斷抽出,直接用酒精清理了下針眼,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拆線了。
在這八天,或者九天了,再恢復幾天,針眼徹底長合就可以離開了。
但他這會一刻也等不了了。
看了眼專心練習瞄準的小丫頭,寒朗決定今天就走。
“藍寶石,先練到這裡吧。”寒朗一邊站起一邊說道。
小丫頭扭頭看了眼寒朗,跟着利索的站起,熟練的檢查槍支跟着背上。
就算沒有子彈,依舊一絲不苟。
寒朗看着站在面前的小丫頭,語氣平靜的說道:“藍寶石,我要走了,今天就帶你去練習射擊,三天後再送你回來。”
小丫頭大眼睛眨巴了眨巴,好像不明所以。
但寒朗知道她聽得懂,笑了笑,扭頭走向住處。
走進住了幾天的房間,寒朗放下狙擊槍,看了眼緊跟在身後的小丫頭,拎起車斗裡的水,一邊放下一邊說道:“這些都給你留下,夠你用倆仨月的了。”
小丫頭大眼睛眨巴了眨巴,悶聲不響的放下了揹着的AK74M,在寒朗反身拎剩餘水桶的時候,哈腰拎起水桶,費力的放進皮卡。
“那是給你留下的,我有幾天的就夠了。”寒朗笑着搖了搖頭,伸手又將水桶拎下。
小丫頭悶聲不吭,哈腰拎起寒朗剛放下的那桶水,躲開了寒朗的手,再次放進車斗。
“這是留給你的……”寒朗一手放下手裡的桶,一手伸過去抓住小丫頭要放下的桶。
小丫頭試圖阻止,但沒有寒朗力氣大,掙了下,放開水桶,快步走到地上放着的那些食物跟前,哈腰劃拉着抱起,快步走回皮卡。
“我用不了這麼多……”寒朗伸手擋住了小丫頭要放下的動作,說道。
小丫頭固執的看着寒朗,大眼睛眨巴了眨巴,扔下手裡抱着的東西,再次快步走到地上的物品前抓起就返回皮卡。
“聽我說。”寒朗抓住小丫頭的肩頭,看着她美麗的大眼睛沉聲說道:“藍寶石,這些都是留給你的,我帶三天的水,幾包軍糧就夠了。”
小丫頭呼吸有點急促,盯着寒朗,奮力掙扎了下,沒能掙脫,但也沒有放下手裡軍毯的意思,就這麼看着寒朗。
寒朗看着小丫頭眼睛,看到的是執拗,還有焦急等複雜的眼神,心裡顫動了下。
“藍寶石,你……”寒朗還是試圖勸說小丫頭。
小丫頭再次用力一掙,在寒朗鬆開手的一刻,抓着寒朗睡覺用的軍毯扭頭走到副駕,一把拉開車門徑直坐了進去。
寒朗站在那裡,吐出一口濁氣,知道小丫頭的意思是不想他走,起碼是不想讓他獨自走。
把小丫頭扔在這裡的確不妥,但路上很危險,這裡是戰亂的國度,很難有安全保障,路上保不齊會有戰鬥發生。
而且,是否會遇到襲擊他們的敵人很難說。他不能讓小丫頭陷入危險。
站在那裡沉默了數秒,寒朗走到車旁,剛要拉開車門,小丫頭卻跟着拽緊了車門,大眼睛隔着玻璃盯着寒朗,一瞬不瞬。
好吧……
寒朗搖了搖頭不再堅持,退開半步說道:“既然你不願意留在這裡,那我帶你進入城市,城市裡安全一些,趕緊收拾下,一會就走。”
小丫頭盯着寒朗,依舊不動。
寒朗不再說話,扭頭開始收拾,將使用的東西一樣樣的裝進車斗。
小丫頭看着寒朗,在他轉身走向車斗時打開車門,下車快步跑到睡覺的位置,將幾樣用到的東西迅速包起,就用軍毯包着,幾步就跑回車邊鑽進了副駕。
忙碌的寒朗看到了小丫頭的動作,沒有笑,頓了頓,接着忙碌。
他知道,小丫頭這是擔心自己扔下她,也知道自己要用車,所以守在車裡。
短短十幾分鍾將這裡能帶走的全部帶走後,車子緩緩的開出了房門。
小丫頭在車開出村子,開進了戈壁都沒有動,沒有看一眼破敗的村子,沒有看寒朗,就這麼靜靜的抱着自己的東西,盯着前方隨着車搖晃。
寒朗也沒吱聲,車速不快,二三十公里的速度,慢慢的開向來時的方向,憑藉記憶,慢慢的開向戰友長眠的位置。
二十公里左右,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到了山腳下。
寒朗默默的停下了車,拿出狙擊步槍,拿出了AUG A1自動步槍,背上狙擊槍,整理了下繳獲的胸包,扯開僞裝網將車輛蓋好,這纔看了眼不遠處那些車輛殘骸,沒有過去,徑直走上了山坡。
再次回到這裡,他沒有從當初離開的那面上去,那裡距離車太遠,無法照看,而且也沒必要。這面,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就到戰友長眠的位置了。
小丫頭這會放下了軍毯,學着寒朗一邊將一個裝了她用的胸包往身上套,一邊拎着AK74M跟着向山上走去的寒朗,一步不拉。
寒朗腳步沉重。
他不知道戰友的遺體是不是還完好,因爲這裡來了禿鷲,來了鬣狗。
一步步的走上山坡,沿途,還偶爾能看到沒有被風沙掩埋的彈殼,和還有硝煙痕跡的彈坑。
封朗呼吸緩慢,努力控制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着。
終於,他看到了石頭堆。
他速度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徑直的走了過去。
石頭堆還是那樣,沒有被鬣狗挖開,似乎鬣狗就沒上來,要不,這些石頭鬣狗弄不走,但邊上的土可擋不住它們掏挖。
寒朗默默的站到了石頭堆前,揹着狙擊槍,拎着突擊步槍,靜靜的看着石頭堆。
小丫頭很乖巧,似乎感覺到了寒朗心中的痛,知道散發着隱隱惡臭的這個石頭堆對寒朗很重要,站在寒朗身邊也一動不動。
時間慢慢的流逝,太陽漸漸的毒辣。
寒朗站立三個小時開外了。
小丫頭的額頭隱隱的汗珠冒出,但同樣沒動。
站立着,寒朗的身軀開始微微搖晃。
他傷口雖然長合了,但失血太多,遠遠不是幾天就能恢復的,這會還很虛弱。
小丫頭扭頭看着寒朗,大眼睛眨巴了眨巴,背起槍,上前扶着寒朗的胳膊,擡頭看着他。
寒朗沒有扭頭,慢慢的單膝跪下,在小丫頭的攙扶下坐了下去。
他真的站不住了,虛汗直冒。但他不願意離開,他要陪戰友多待會。再回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小丫頭也坐了下去,坐在了滾燙的沙土上,靜靜的看着石頭堆。
似乎,想看出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下面究竟有啥。
時間緩慢流逝,溫度越來越高,大地開始虛幻。
寒朗依舊一動不動,靜靜的看着眼前的石頭堆。
小丫頭扭頭看了眼太陽,又回過頭看了看寒朗,大眼睛眨巴了眨巴,起身站起,走了兩步又不放心的看了看寒朗,這才掉頭就走,快速的奔到隱蔽好的皮卡那裡,鑽進僞裝網下,拿起一個裝着水的行軍壺,拿着兩袋行軍糧,想了想,將自己的東西倒在了車裡,拎着軍毯和一塊僞裝布轉身就奔了回去。
寒朗沒有迷失,也沒有昏迷,他是心痛,痛的無法呼吸。
一起戰鬥幾年的戰友忽然間都離自己而去,還是在他眼前倒下,這讓他根本邁步過去這道坎。
每天,他都在噩夢中醒來,畫面都是激戰的重放,讓他一遍遍的看着戰友倒在面前,拼命射擊卻難以挽回哪怕一個人的生命。大聲嘶吼,卻擋不住戰友倒下。
他聽到了小丫頭離去,但他沒回頭。
他不願動,一動都不願動。
小丫頭抱着東西,在山坡上氣喘吁吁的快速奔跑,在看到寒朗的身影時,一顆心放下,站在那裡喘息了會,這纔再次前奔。
寒朗在小丫頭給自己蒙上軍毯時依舊沒動,泥塑木雕一般。
小丫頭跟着將水壺遞到寒朗的嘴邊。
寒朗慢慢扭頭看向小丫頭,跟着回過神來,接過水壺喝了幾口,遞迴小丫頭,轉回視線,喃喃道:“軍刀,好好照顧他們……”
“我走後不許紀律散漫……”
“就算脫掉軍裝,你們還是軍人……”
“現在已經不穿軍裝了……我還可以再回來……再回來就是爲你們報仇的時候……”
小丫頭拿着水壺,抱着兩袋行軍口糧,靜靜的看着石頭堆。
似乎,這會她明白了這個爛石頭堆下埋着的是什麼了,知道了寒朗爲啥看着那麼痛了,痛的讓人心碎。
直到太陽偏西,寒朗也沒有吃東西,就喝了幾口水,一直喃喃着,到了最後,只是嘴脣嗡動,沒了聲音。
但一直坐在那裡不肯離去。
小丫頭嘗試了幾次要讓寒朗吃飯,寒朗都拒絕了。
他真的沒胃口,沒心思吃。他就要走了,一肚子的話要跟生死與共幾年的戰友說,他不想浪費時間。
小丫頭也沒有吃,撕開的軍糧就放在寒朗身前。她也只是喝了幾口水,沒有動那些食物。
似乎,一定要等到寒朗用餐她才吃一樣。
近乎無聲的呢喃中,小丫頭在僞裝佈下擡頭看了眼寒朗,又看了看撕開包裝的軍糧,站起身,拎着僞裝布就直奔山下。
此時,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在奮力的噴吐熱炎,試圖榨乾大地上不多的水分。
但虛幻縹緲中,一絲的動靜都無;天空,也沒有禿鷲盤旋,這裡,跟死地一樣,安靜的可怕。
小丫頭快速奔到皮卡附近,放下僞裝布就四處尋找,將看到的枯枝幹草一一撿起抱在懷裡。顯然,是打算生火做飯。
寒朗知道小丫頭離去,但他沒動。
他準備呆到天黑,溫度下降後宿營,就在車旁找個位置,在這裡住三天,或者四天再離開。
到那會,他體力和傷口都應該能夠支撐他長途跋涉,穿越亂軍地盤,甚至突過亂軍的陣線抵達政斧軍控制的城市。
那裡,纔有飛機離去。
小丫頭正撿着能看到的枯枝野草呢,突然頓住,站在那裡靜靜的一動不動。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
靜立了幾秒,小丫頭扔下手裡的乾草掉頭就跑,跑到皮卡那裡一把抓起僞裝布就向山上跑去。
跑了沒兩步又站住,擡頭看了看山頂寒朗應該在的方向,掉頭略微慌亂的掃視了下,拎着僞裝布就奔到一塊離地半米左右,略微風化的岩石旁,摘下後背的槍,略微笨拙的安上彈夾,快速的檢查了一下就趴了下去,舉起槍口試了試,頓了頓,又將僞裝布拽了過去蓋在了身上,短短時間居然消失不見。
就在小丫頭消失不到十秒鐘,千米之外,兩輛皮卡快速的開來,
這裡,居然來了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