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的是一箇中年道士，穿着道袍，手裡拿着幾隻畫軸，普普通通，身上沒有靈氣彌散，眼神也平平無奇，沒一絲精芒。
給人的感覺，他真的是一個賣畫的道士，或許只要一搭訕，他還會向人推銷他的壯陽丹藥，摸骨算命什麼的。
這人，寧濤從沒有見過。
“先生，你買畫嗎？”道士又問了一句。
寧濤搖了搖頭，他哪有什麼心情買什麼畫。
“或許你應該看看我的畫。”道士說。
寧濤不想搭理他，邁步下了臺階。
道士卻在這時打開了一隻畫卷。
寧濤避免不了看見了道士展開的畫卷，也就在看見那是一張什麼畫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來，視線也移不開了。
那畫，是《六道輪迴圖》。
雖然只是印刷品的《六道輪迴圖》，可一個素不相識的道士怎麼會跟他推銷《六道輪迴圖》？
看見《六道輪迴圖》，寧濤想到了一個銷聲匿跡很久的人，狐姬。
就在寧濤準備開口問句什麼的時候，那個道士動手卷畫，一邊說道：“這畫珍貴，你要看真跡的話就跟我來。”
“是她讓你來的？”寧濤問了一句。
道士卻不回話，卷好畫軸，轉身往大學巷的巷口走去。
寧濤跟着道士走，走沒多遠，他回頭看了一眼李瞎子按摩店的破舊的木門，心中涌起一片複雜的感受。那個地方曾經是他視爲家的地方，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那種家的感覺，它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甚至……
讓他感到害怕。
出了大學巷，路邊停着一輛五菱宏光，駕駛室裡坐着一個女司機。
那個女司機就是熟人了，她是妙葉真人李楚一。
看見李楚一，究竟是誰用賣畫的理由找他就無需去猜猜了，真的是狐姬。
“貧道就不陪先生去了，寧先生請上車吧。”道士給寧濤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寧濤沒動，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姓寧？”
他的身上使用了天字版陰谷鎮靈符，善惡鼎就不說了，就算他變成女人它也認得，可眼前這個道士一見面視乎就知道他是誰，這卻是他感到奇怪的事情。
道士伸手在耳朵裡掏了一下，掏出一塊微型接收器說道：“貧道只是一個跑腿的，寧先生莫怪。”
寧濤也沒再問他一句什麼，徑直來到車邊。
車門打開，又一張熟面孔露了出來，那是白鶴真人尹大勝，他招呼了一句：“寧先生，請進。”
寧濤沒動，他看到了一點事的膝蓋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臺通訊器。剛纔，顯然是他在遙控那個道士，然後用一幅印刷版的《六道輪迴圖》將他引了過來。
尹大勝要判斷他是不是寧濤其實很容易，因爲那個地方就只有他能進出。
一眼看過，寧濤說道：“你們要帶我去哪？不說清楚就讓我跟你們走，這不合適吧。”
尹大勝露出了一個尷尬的表情。
李楚一回過頭來說了一句：“我家主人要見你，她就在城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這裡到處都是間諜特工，你也不想暴露身份吧？”
寧濤這才上了車，坐到了尹大勝的旁邊，然後伸手拉上了車門。
李楚一啓動車子進入車道，往西邊的方向駛去。
路上車來車往，一幢幢高樓飛逝，還有五花八門的店招和廣告牌和形形色色的人。這一切都非常真實，很繁華，可隔着車窗去看，卻又一種彷如幻夢的感覺。
一千多年前，這裡是全世界的中心，大唐盛世，萬國來朝。可是，最終又留下了些什麼呢？不過是些瓷器瓦礫，風化的石碑石磚。
寧濤苦笑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他發現瞭解得越多，他就變得越多愁善感。
“寧先生，全世界都在說你死了，可我家主人卻說你不會死，事實上我也不相信你會死，還真是這樣的。”尹大勝打破了車裡的沉默。
寧濤也說了一句：“你家主人這段時間再幹什麼？一段時間沒聯繫，怎麼今天突然來找我？”
尹大勝說道：“寧先生，難道你忘了嗎？”
寧濤微微愣了一下：“什麼？”
尹大勝笑着說道：“你給了我家主人四顆尋祖丹，我家主人用那四顆尋祖丹閉關，這幾天纔出來，她一出來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你。”
寧濤這纔想起一件往事，作爲誅殺尼古拉斯康帝的條件，他答應讓狐姬使用一次鎮時塔，並且給她四顆尋祖丹。
之所以是四顆，因爲狐姬還有三個手下參與了戰鬥，也是出了力的。這輛車裡就有兩個，還有一個長春子孫煒沒來，想必跟在狐姬的身邊。他以爲狐姬會給他們三個一人一顆，卻沒想到她把四顆尋祖丹都拿去閉關了。
“你家主人這次閉關收效如何？”寧濤又問了一句，他給的四顆尋祖丹都具有三分之一仙丹的品質，拿四顆去閉關，他也好奇狐姬現在到達了什麼境界了。畢竟她本身就是半仙，距離妖仙也就差最後一步，只要渡過天劫便是貨真價實的妖仙。
尹大勝說道：“寧先生何必着急，見了我家主人你就知道了。”
寧濤本想再問一下狐姬找他想談什麼事的，聽他這麼一說，他也懶得再開口問了，估計問了也是這樣一句話。他又將視線移到了窗外，看那飛逝的城市街景，心裡想着的卻是天命煉丹術的事情。
“聽說你在月球上建了一個基地，你一個修真醫生跑上面去建基地幹什麼？”李楚一問了一句。
寧濤聽到了她說話，可懶得回答。
李楚一輕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了，但腳下卻將油門踩到了底，五菱宏光以一百多碼的速度在車道中飛馳。
修真者開車，哪裡還在乎什麼超速不超速，紅燈不紅燈，甚至這車多半也是偷來的，而她也沒有駕照。
五菱宏光出了城，又在一條鄉間公路上行駛了一段，最後來到了一個民間小道觀裡。
寧濤下了車，打量了一下。
這小道觀周圍連一戶人家都沒有，自然也就沒什麼香火，大門敞開着，可三清祖師的神龕上卻連一盞長明燈都沒有，僅有一炷香在香爐裡靜靜的燃燒着。
“這是我那徒孫的道觀，也就是你見到的那一個，這裡絕對安全，請跟我來吧。”尹大勝說。
寧濤點了一下頭，跟着尹大勝和李楚一進了道觀。穿過塑了三清祖師的大殿，後面是一個類似天井的地方，兩側和對面都是廂房。
對面的一間廂房的門開着，一個女人背對着門坐在一塊蒲團上，在她對面的牆壁上掛着一幅畫，那是真的《六道輪迴圖》。
那女人就是狐姬。
可讓寧濤感到驚訝和奇怪的是，狐姬是妖，可他竟然沒有感覺到半點妖氣。那《六道輪迴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兇惡得很，可他也沒有感覺到惡氣。這一次，無論是狐姬還是《六道輪迴圖》豆給他一種平和的感覺，而這根本就不正常。
“寧先生，我們就不陪你過去了，你自己過去吧。”尹大勝說。
寧濤一個人走了過去。
狐姬始終都沒有回頭看寧濤一眼，她保持着盤腿靜坐的只是，仰看着掛在牆壁上的《六道輪迴圖》，很專注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麼。
寧濤一進門，房門自動關閉了。
這門當然不是自動門，更沒有智能法陣什麼的，而是受到了氣機的牽引自動關閉，很快，但沒有聲音。
這看似一件小事，可寧濤卻知道這並不尋常，因爲這需要對此間的氣機，也就是天地之間的能量有着極高的領悟、感應和控制的能力。他也能關門牽引氣機關門，但如此快速關門卻沒有半點聲音，他自問還不能做到，至少很難做到。
房門關上，狐姬才從蒲團上站起來，轉身過來看着寧濤。
她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妖精。
狐狸精，這個身份其實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俗世之中，那些長得漂亮卻又不正經的女人，往往會有人罵她們是狐狸精。可她是真狐狸精，而且是距離狐仙僅一步之遙的狐狸精。
“你來了。”狐姬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聲音輕柔。
她或許沒想幹什麼，但僅僅是她說話的聲音落在寧濤的耳朵裡，他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撩撥他，讓他生出了一點想入非非的衝動。
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轉瞬就控制了冒頭的慾望，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你變了，沒了戾氣，沒了罪孽，很平和，這樣很好。”
狐姬也對着寧濤展顏一笑。
這笑容，千嬌百媚，撩人心魄。
寧濤聳了一下肩：“我說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我畢竟是做過你父親的男人。”
他是故意這樣說的。
以前，只要一提這事，她就會憤怒，甚至會對他出手，完全不能控制她自己。
可是這一次，狐姬沒有半點生氣的反應，她的臉色依舊保持着那蕩人心魄的媚笑：“說什麼父親，你給我當孫子都嫌你年輕了。”
寧濤：“……”
她又說道：“這不過是我的本能，我生來就是狐狸精，天生妖，如果說我影響了你什麼，那也是你這個當爸爸的不正經，心裡生了不正經的念頭。”
寧濤竟無言以對。
這次見面，不會是要跟他討論倫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