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山看到他們,神色頓時有些不愉,冷聲皺眉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薛氏連忙拉着傅成文上前說道:“妾身聽說陛下打了勝仗,特意前來恭陛下。”
他的兩名妃子在外人面前,倒是不敢放肆,低眉順目地站在後面,偶爾才擡頭看傅景山一眼。
傅成文嫌棄地看了一眼周圍低矮的建築,滿心不樂意地說道:“爹,大焱那羣狗賊都已經被打跑了,那我們什麼時候回汴梁呀?這裡那麼小,又不安全,我一天都不想待在這裡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富麗堂皇的宮殿,繼續吃喝玩樂。
曾永壽聽他如此嫌棄自己的城池,臉上還是笑眯眯的,絲毫不以爲意。
他巴不得他們趕緊離開呢,只要他們不惦記自己這點小地方,他就謝天謝地了。
皇上在他這個小城池裡待一日,他就得提心吊膽一日。
“住口!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有的住就不錯了,哪輪得到你在這裡嫌東嫌西的?”傅景山先訓斥了他一句,又看着秦姝賠笑道:“秦首領,實在不好意思,犬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想到秦佑安的優秀,他心裡又是嫉妒,又是羞慚,跟秦佑安一比,自家兒子,簡直就是地上的爛泥巴,根本扶不上牆,不免有些心灰意懶。
秦姝早就暗暗打量了傅成文一番,發現他的確如同佑安所說那般,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心中便有了底,聽到傅成文的話,便不以爲意地跟他客套了兩句。
傅景山一跟秦姝說話,頓時讓傅成文注意到了秦姝。
因爲天黑,再加上他又有些目中無人緣故,並沒有去留意傅景山身邊那些人,因此竟沒有看到秦姝。
見到秦姝之後,他的眼睛驟然一亮,頓覺心裡有些癢癢,這名女將,看起來比石冷玉更有味道呀,也不像石冷玉那般冷硬,不近人情,說不定……
“爹,這是哪來的女將軍?”傅成文直勾勾地看着秦姝說道。飽暖思淫慾,他剛吃飽了飯,如今又安全了,色心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壓根忘了這是什麼場合,“這麼漂亮的可人兒,就應該待在繡房裡,好好讓男人疼愛才是,怎麼能上戰場呢?若是受了傷,豈不讓人心疼死,多可惜啊!”
“放肆!閉上你的狗嘴——”
傅景山還未來得及發怒,就見一個巨大的陰影上前,怒喝了一聲,擡起蒲扇大的巴掌,將自己的寶貝兒子給扇飛了出去,並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嘖,真沒用!”萬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嫌棄地看了一眼正在吐血的傅成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傅成文竟然如此柔弱,這麼不禁打,他還沒用多大力呢,他就被打飛了。
不過,他的神色間絲毫沒有動手打了大周太子的惶恐不安,就好像隨手拍飛了一隻蒼蠅一般。
這樣的表現,讓原本想要動手教訓傅成文的路青苗等人,都悄悄撤回了手,暗暗地給萬雄伸了個大拇指。
這萬雄動作太快了,她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將人打飛出去了,雖然覺得有些不服氣,但是,見他如此維護首領,紅蓮軍一衆人等都覺得十分滿意。
萬雄見狀,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啊——文兒……”薛氏不敢置信地回過神來,就淒厲地慘叫一聲,急速撲到了兒子跟前,蹲下身來查看他的傷勢。
當看到自己兒子腫着半張臉,涕淚橫流地哀嚎時,她簡直目眥欲裂,一顆慈母之心都要碎了,她立即紅着眼睛看向傅景山,哭喊着對他道:“皇上啊,文兒他都吐血了,你可一定要替文兒做主呀!我可憐的兒子呀,你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對他……”
一邊哭喊,一邊恨恨地瞪了秦姝一眼,顯然將這個仇記在她身上。
在她心裡,兒子做什麼都沒錯,錯的是那些勾引兒子的女人。
若是這裡是汴梁的皇宮,她非要讓人將她拿下,立即處死不可。
傅景山聞言,也連忙上前查看傅成文的傷勢,當他看到兒子臉頰高高腫起,牙齒都掉了幾顆,還不停地吐血時,臉色頓時像是吞了砒霜一般難看,心中怒火無限蔓延。
就算文兒再不爭氣,也是他唯一的兒子,打了他,就相當於打了自己的臉,萬一兒子出了什麼事情,自己可就絕後了,他豈能不心疼?
不過,他到底知道對方是特意來救自己的,自己又正值落魄,萬事都要仰仗人家,決不能跟對方翻臉,才勉強控制住了怒氣。
他深吸一口氣,遏制住了到了嘴邊的責問,儘量用平和地語氣對秦姝說道:“秦首領,之前是文兒不懂事,口無遮攔,不小心冒犯了您。我這個做父親的,在這裡替他向您賠罪了,不過,我可以保證,他只是嘴上有些輕浮而已,心地並不壞。還請秦首領大人大量饒過他這一次,不要跟他計較了。”
秦姝聞言,挑了挑眉,想到剛纔傅成文看自己的眼神,心裡一陣噁心,她可是一點都不相信對方的說辭。
不過,傅景山都已經拉下臉面向自己賠罪了,她再繼續追究,就有些得勢不饒人了,何況,萬雄也替自己出了氣,這種時候,她也樂得大度,便含笑說道:“周天子哪裡的話,我自是不會跟一個小輩計較。”
頓了頓,她又“好心”勸導道:“不過,我還是要奉勸周天子一句,以後還是要好好管教周太子纔是。周太子已經及冠了,早已長大成人,這樣的‘口無遮攔’以後還是少點爲妙,免得被人誤會。我倒是罷了,若是那些年輕的小姑娘遇上這種事情,豈不是要被逼得撞牆自殺了。”
傅景山一聽這話,臉上的假笑差點掛不住,身體都有些發顫,卻又不得不忍着怒火應承着,“秦首領說的是,朕以後,必定好好教導太子。”
這時,薛氏已經將傅成文扶了起來,一聽這話,怒火再也壓制不住,將兒子交給兩名士兵扶着,轉過身走到傅景山跟前,兩眼含淚,隱忍着怒火說道:“陛下,你瞧瞧文兒被打成什麼樣了?牙都掉了好幾顆,說不定連內腑都受了傷,難不成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文兒再不爭氣,也是大周的太子,怎能讓人白白欺凌呢?”
傅景山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可是,他現在能跟秦姝翻臉嗎?不能!他們一家老小的性命,還得靠人家來保護呢!只能忍氣吞聲,他現在又能有什麼辦法?
因此,他只能拉下臉呵斥薛氏道:“住口!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這是原本就是文兒有錯在先,竟敢對秦首領不敬,被教訓也是活該,我看打得還輕了呢!真是慈母多敗兒,文兒這麼不懂事,都是你慣的。”
薛氏氣得差點暈厥,原本想要不管不顧地撒潑,替兒子討回公道,可是看到秦姝身後長得跟狗熊一般巨漢,還有身後那一排排散發着強悍之氣的精兵,這股火氣,便被壓了下來。再加上丈夫不斷地給她使眼色,她只好偃旗息鼓,悶悶地退了下去。
秦姝見狀,倒是對傅景山高看了幾眼。
原本,她是有點瞧不起傅景山。他明明摸了一手好牌,可以說,在衆多勢力中,他的基礎幾乎是最好的,可他卻將一手好牌打成了爛牌,實在是對不起這大好的局面,對不起他白蓮會首的身份。
可是這一刻,她卻對他有些改觀了。
只憑傅景山能顧全大局,忍下這一時的屈辱,她就得佩服他。
傅景山缺點很多,他不像秦佑安是個軍事天才,甚至連御下都只是靠以前那些老辦法,不會知人善任,只會任人唯親,但是,他的眼光和大局觀還是有的,可惜只是空有眼光和抱負,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罷了,又太急功近利,沒有端正爲人君者的心態,纔會落到如此下場。
他的能力,做個白蓮會會首綽綽有餘,如魚得水,但是做一國之舉,便遠遠不足了。
“秦首領,讓你見笑了。”傅景山訓斥完了薛氏,又對秦姝賠笑道。
秦姝笑了笑,表示並不在意。
眼看事情告一段落,曾永壽連忙很有眼色地請傅景山和秦姝去州衙後院,他已經命人置辦好了酒席,一行人才繼續前行。
到了州衙,衆人移步寬廣的待客廳。
傅景山坐在主位,秦姝是客座,曾永壽等人敬陪末座,在席間,傅景山三番兩次地向秦姝表達感激,態度十分謙恭,絲毫沒有大周太子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有種禮賢下士的意思,既不至於讓人看低了他,又會讓人因爲被他的看重而感到高興,好像替傅景山賣命是多麼榮幸的事情一般。
所幸,秦姝的頭腦一直保持得十分清醒。她既然早就知道傅景山的本事,自然也會有所警戒,何況她的心志一直很堅定,絕不會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熱血上頭,立即將命賣給別人。
無論傅景山說什麼,做什麼,她自巋然不動,不失禮,也不隨意答話。
傅景山亦覺得十分無奈。
他原本打算忽悠秦姝替自己賣命,奪回汴梁的,可惜,秦姝並不上當,他一提起來,秦姝就岔開話題。
酒席散了之後,秦姝去了曾永壽另外安排的院子居住。
傅景山一家人則是住在了州衙後宅裡。
曾永壽讓出了主院,自己一家人則去了跨院居住。
傅景山回來後,發現薛氏正守在兒子的牀前抽泣,連他進來了,都沒有看一眼。
傅成文已經被郎中醫治過,睡過去了,只是眉頭緊蹙,睡得並不安穩。
“文兒怎麼樣了?”傅景山輕聲問道。
薛氏抽泣的聲音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傅景山無奈地道:“你哭什麼哭?你差點壞了大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兒子被打了。你不是皇帝嗎?你不是很了不起嗎?怎麼連兒子被打,都不吭一聲?你……你這個皇帝未免做得也太沒用了……”薛氏提高了聲音埋怨地說道。
以前,薛氏跟傅景山相處很隨意,有規矩也是傅景山當了皇帝之後的事情,只不過,傅景山幾乎被打回原形,薛氏自然也不注重什麼規矩了,說話就不那麼尊敬了。
傅景山臉色一沉,想要發怒,但也知道自己理虧,沒有訓斥她,只說道:“好了,我還沒說你呢,你倒是說起我來了。我這不是爲了咱們以後着想嗎?若是得罪了那紅蓮軍首領,誰替我們對付敵軍,奪回汴梁?咱們一輩子都得這麼逃亡了,你願意過這種提心吊膽,顛沛流離的日子?”
薛氏想到以前那種艱辛逃亡的日子,臉色變了變,似乎不那麼介意這件事了,可她依舊有些不甘心,說道:“難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咱們兒子就白白捱打了?”
“怎麼可能!”傅景山冷哼一聲道,“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筆賬我記下了,等咱們恢復了實力,總有跟她算賬的時候。”
他想要恢復實力並不難,只要揮舞着白蓮會的大旗,繼續招兵買馬,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恢復大周皇帝的地位和威嚴了。
“我注意到了,那紅蓮軍打仗全靠火器,再加上出其不意,這才贏了,實際上,本身沒有多大本事。若是我們得到了他們的火器,也製造一些出來,這世間,還有誰是我們的對手?”傅景山說道。
薛氏想到之前聽到的巨大的轟雷聲,不由打了個寒顫,問道:“那火器真有那麼厲害?”
傅景山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所以,在這種時候,我們決不能跟他們翻臉。”
薛氏聽到這裡,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兒子,又想到做皇后時的威風,抿了抿脣,到底向傅景山妥協了,有些不情願地說道:“好吧,文兒的事情,我就暫且不跟他們計較了,不過事後……”
“只要我們達成目的,一切隨你高興,這樣行了吧!”傅景山立即說道。
薛氏果然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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