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且要亂,馬蹄子踩在泥濘的街道上,魏進忠都不願意去想沒下雨的街上泥是怎麼來的。
這事就不能想,不是血就是尿。
動不動路邊還得經過個人高的大糞堆,看那光澤都風乾了。
離近了,魏進忠怕被守軍的火槍打死不敢騎馬,提着弓見街邊有幾張被推翻的桌子,便教人扶起來,就近指揮起東洋旗軍來。
他把局勢考慮的很清楚,守軍那德行就是烏合之衆,儘管人多,只要能打擊士氣,眨眼就得像倫敦營一樣要潰散。
打擊士氣他不懂別的,他就知道得殺人,不能像被困住的幾個牧野小隊那樣,只靠着近戰把最前頭的敵人殺了,那後便沒多少人看得見,對士氣打擊有限。
要殺,就得殺都看得見的。
“打那個舉火把的……好,打倒了。再打那個離隊往前跑的,快打!”
“倒了,漂亮啊爺們!再給咱露一手,那個舉旗的行不行?”
東洋的旗軍格鬥的手藝或許除了步戰槍術別的西歐封建騎士相比差得遠,但銃術個頂個都是數十斤上百斤火藥喂出來的好手。
提起鳥銃來,五六十步,只要不是黑燈瞎火,幾乎是指哪打哪。
雖就幾個東洋旗軍,可輪番放起銃來,接連四銃過去放倒了魏進忠三個指揮目標。
在守軍眼中,前面同牧野兵對戰的士兵死傷多少人看不出來,即使傷了他們畢竟人多,轉眼就能退下來。
但兩個火把墜地對人們來說是非常清楚的,而且掌旗官還被射倒,對他們來說這就像眼看着自家人一個個倒下去,各個都害怕下一個被擊中的是自己。
連帶着對牧野小隊的攻勢都不是那麼凌厲了。
火器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它威力大。
只要穿個胸甲戴個頭盔,刀矛相擊打上三五個回合未必能打死人,小小的鉛子上去一下人就得倒。
但它裝填慢,魏進忠就這幾個人,轉眼連發幾銃就熄了火,都從桌上跳下去裝彈去了。
倒是魏進忠來了脾氣,還有幾分炫耀的意思,也不管裝彈藥的旗軍有沒有空看他,先揚長了手臂點了個不遠處像守軍隊長模樣的人,提弓拈箭道:“就那個,我打他的臉。”
話音一落,張弓稍加瞄準,離弦一箭如同點名,轉瞬間最前頭戴高頂盔身着半身甲的守軍小隊長前一刻還在指揮士兵圍攻牧野兵陣,下一刻發出慘叫的同時捂着臉仰面倒了下去。
魏進忠手上提着的是一張小梢弓,較之大梢弓箭速快、射程遠、威力稍小,不過在這非凡技藝下射中臉面,戰弓再小的威力也夠殺人了。
“嘖嘖,算你們沒眼福。”
耳聽着無人喝彩,魏進忠搖頭感慨着朝還在裝填彈藥的東洋旗軍道出一句,眼見兩名守軍步兵正挺着兵器從街上殺來,連忙叫道:“有人殺近前了!”
話說完便從桌上躍下,不過不是後退,而是提弓搭箭朝着即將刺來的矛頭迎上去,瞄也不瞄地再度一箭射進敵人眼眶。
嚇得後頭另一個敵軍以更快的速度轉頭朝後方跑去。
就這魏進忠都不忘嘲笑:“爺爺閉着眼也能打死你,哪裡跑!”
說罷不顧剛張滿了弓,又是一箭射過去,正中那人屁股。
慘叫聲裡提弓小跑兩步攆上去,抽刀了結其性命,乾淨利落地收刀入鞘,這才活動了兩下右手的大拇指,將弓換了隻手,繼續邊走邊射,又是三箭。
胸有成竹如閒庭信步。
砰砰聲裡硝煙散,追隨的東洋旗軍又是幾銃精準射擊,四名側翼圍攻近前牧野小隊的守軍應聲而倒,援軍的出現頓時讓他們壓力大減。
旋即兩名環刀手趁敵軍驚懼的瞬間自如林矛陣下滾入敵陣,貼身揮起刀來登時砍翻數人,便讓小隊再度活了過來。
集結一處的守軍本就互不統屬,擁擠的流民將他們的組織割裂,一個個小隊都聚集在自己隊長左右,全靠着將搶掠的倫敦擊潰這才士氣如虹地有膽子圍攻牧野營。
如今眼見自己人一個又一個被火槍、弓箭射倒,各個斃命,心下里早被恐懼佔據,立刻失去作戰勇氣,對牧野營的攻勢也不像開始那麼猛烈。
心裡頭那口氣一旦泄了,再想找回來就難了。
牧野士兵有機會重新整隊,有了間隙將大弩手弩一時俱發,弩矢與大盾掩護下環刀手有機會反衝。
圍攻他們的守軍一面怕他們射出的弩矢,一面又怕側翼魏進忠打來的彈丸,精力分散下吃不住他們兩三衝,便紛紛垮了下去。
一看部隊快要被重新整隊的牧野兵衝散去,火光映照着人潮裡像貴族般的騎士掀開面甲,揮舞着長矛嚇唬不斷後退的守軍,嘶吼着要他們繼續衝鋒,圍死這支裝備精良的明軍部隊。
騎士的叫喊聲纔剛出口,嗓音便戛然而止,臉上插着尾羽還微微顫動的箭、胸口被兩粒鐵丸打出孔洞,身子一歪栽下馬去。
他的叫喊不光吸引了己方守軍的注意力,魏進忠也盯他很久了,只是苦於遍身鎧甲恐怕羽箭不能穿透,這才耐着性子等東洋旗軍裝彈。
眼看裝彈完畢,那騎士又掀開面甲,當下羽箭與鳥銃便同時打了過去,管叫他有死無生。
一見連騎士都被打死,街道上像湖水被丟進了大石頭濺起的漣漪,從他身邊的士兵開始,都像被野獸衝散的羊羣,紛亂轉頭向後逃竄。
這骨節眼上,魏進忠也不管了,弓箭歸囊向前跳出兩步,抽出腰刀舉過頭頂擺出個起手式,回頭對東洋旗軍叫道:“還裝什麼彈,上銃刺跟我追殺他們,快!”
這一下,不光是重整旗鼓的牧野小隊,就連先前潰退到後方的倫敦兵也反頭跟了上來。
四名東洋旗軍更是爲鳥銃上了銃刺,仗着身被堅甲,斜握銃刺大步上前,越過持刀的魏進忠帶頭向敵軍發起衝鋒。
紛亂的街上後頭的守軍夾裹着流民要往前衝,前頭的守軍被殺潰了什麼兵器頭盔都丟下要往後竄,擁堵在街角亂作一團,只待着魏進忠等人銜尾跟上便各個待宰毫無還手之力。
等他們追殺到街角,夾裹流民的守軍援軍更是沒能力組織防禦,乾脆一轉頭朝倫敦塔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