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樓的盛況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
因手頭拮据及左手殘疾而無法獲得晉升離開軍隊的老兵塞萬提斯爲了給自己找到更好的贊助商,將原定稿名《條紋棉布》的小說更改爲《暗紋絲綢》,找上了李旦。
李旦並沒看那本書,看不看又有什麼區別呢?這片土地上的文人地位太低了,只要花上幾枚半兩錢,就能養活一個文人,何樂而不爲?
在《暗紋絲綢》中有這樣一句話來讚頌發生在萬曆十二年的西班牙美妝革命,他說:西班牙的女子無疑是幸福的,她們丟掉了有大量毒害的鉛粉,用三白法在臉上撲珍珠粉與玉簪粉,多麼美妙的名字!
珍珠粉用的不是珍珠,原料是名叫紫茉莉的植物結出黑色果實,果實內的白色花粉有美白效果,加工完畢的粉在使用時攪酥油、澱粉,讓皮膚更加光澤、滋潤。
玉簪粉也並非磨玉,是用玉簪花的花仁,和胡粉結合而成的妝粉。
或許就像明軍與西軍士兵坐在一起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大明和西班牙的女人坐在一起也有相同見解,比方說她們都喜歡御使別人來顯得自家身份高貴。
“這兩樣粉也有講究的,姐妹們可不能把它們混用,珍珠粉粉質好,容易幹,所以在秋冬季節要換更滋養溼潤的玉簪粉。”
教授西國女子裝扮這樣的事,一開始蝶娘還親自上手,不過隨着這次貨物到港,她便不必再親自做這事,同幾個女伴在園林中尋到好去處,享受點心去了。
教授女人如何施妝的使命便落到了別人身上,這些人是更加專業的人才,來自燕歸舫的蘇三娘和她的姑娘們。
過去,她們是岐江口上的名妓,只不過那個行業是真正的年輕飯,即使名動一時,待近人老珠黃也要退行,有些人攀上高枝日子未必過得快樂,有些人甘於平淡說實話也未必不受委屈。
更多人則往往不會成婚,興許有個姘頭憑業界名聲創出自己的畫舫青樓,還有些人則歸隱山林,尋一處尼姑庵,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蝶娘給了她們一個新的機會,憑藉精熟的行業技能、依靠明軍武力爲後盾,入駐這座大明樓,收取重金教授西夷貴族女眷何爲美。
人是可以影響世界的,陳沐、白元潔、陳璘等人俱是廣城走出去的大將,燕歸舫在廣城向來有官員護着,也成爲名揚天下的名樓,迎來送往賺得銀錢頗多。
這份財力在蘇三娘手上沒少爲廣城父老做好事,廣城原本的漏澤園、養濟院、惠民藥局都到了末局之時,統統被燕歸舫從官府典買,修繕一新、每月照例撥錢撥糧。
出身南洋衛的諸將早年都沒少買田置地,後來由陳沐起頭將家裡田地賣出去,他們的家眷也跟着留下些許,售賣田地,其中有一部分便被贈給漏澤園與養濟院。
一部分土地成爲漏澤園爲窮人、流浪漢、鰥寡孤獨修造的公墓。
另一部分土地則成爲養濟院的田地,由收容的老人教授孤兒種地,甚至連周圍城鎮的流浪者也躋身養濟院。
至萬曆十一年,廣城養濟院已收容鰥、寡、孤、獨、殘四千餘人,其內設義倉、義學,聘請義師教授小兒識字、算數、醫學,並遵照上諭開設軍事訓練。
很多養濟院中長大的年輕人,許多人都就近加入南洋軍府或在廣城服役,還有些人則轉頭進了廣城惠民藥局做醫生。
那些加入南洋軍府的年輕人,常常請部隊直接將自己的軍餉送回養濟院幫助像自己一樣的孤兒,每年養濟院這方面收入能有三千多兩。
等一切走上正軌,蘇三娘也沒別的心願,唯獨擔心那些被她看着長大的女孩人老珠黃無處可去又該如何,便用錢在山上修了燕歸庵,也好叫姐妹們到時候有個去處。
燕歸庵是修好了,蝶娘一封信打斷了蘇三孃的計劃。
信上說,西班牙的貴族女眷手上有錢,都是拿着水銀、鉛粉使勁往臉上抹、動不動往頭髮上塗硫磺,幾乎所有的化妝用品都有劇毒。
同時蝶娘還提到了西國王給她冊封的爵位,在信上,這個出身倭寇窩子裡的女人把西班牙稱作一片桃花源,那勁頭幾乎和西班牙人征服新大陸後的精神狀態差不多。
雖然路很遠,但這一切就像李旦敢大大方方把母親接來一樣,航路沒什麼好怕的。
天下幾乎不存在敢阻攔明船的人,即使有,也沒有能成功在六甲艦護衛下搶奪她們的人。
爲了接蘇三娘等人與這批貨物,李旦直接命人將手上兩條六甲艦開到了奧斯曼的阿里什……他這種小心謹慎完全是多餘的。
奧斯曼速檀與西洋軍府的戚繼美達成協議,大明人可以隨時使用那條連通地中海與紅海的陸路,以換取商路繁榮及必要時的軍事支援。
除了不讓明軍進入君堡範圍與任何試圖修通蘇伊士運河的想法外,他們的同盟牢不可破。
畢竟運河一旦修通,雖然速檀能收取到大明商船可觀的過路費,但他們將失去地中海的貿易市場,這是奧斯曼絕不能接受的建議。
還真別說,李旦那兩艘六甲艦在阿里什停靠的幾個月,把奧斯曼擔心壞了,光是希帕西騎兵就往阿里什派了一千五百。
“以後可別再用威尼斯鉛白了,那個用多了會讓臉上紅腫。”
大部分女人在認識蘇三娘之前都跟蝶娘有很長時間的交往,能聽懂大部分漢語,有些聽不懂的人則只能對着蘇三娘傻笑着點頭,別管說什麼,看蘇三孃的表情都不像壞事。
在蘇三娘教客人使用粉底時,跟她一起來的徒弟錦兒玉兒會帶其他客人分兩批洗澡、按摩,當然並不服侍她們,她們有自己的僕人,只是教授如何洗澡、如何按摩、如何洗頭。
錦兒玉兒過去曾在香山千戶時代作爲婢女侍奉過陳沐,如今二人也成爲燕歸舫裡要尋找出路的女人,便跟着蘇三娘一同到了西班牙。
洗澡這個事,只和觀念有關係,實際上從李旦到西班牙起,這個觀念就被逐漸打破了。
如果洗澡真的關係到人的生死,天天洗澡的大明人早死透兒了,還至於叫人家佔去港口?
尤其是女人,看見蝶娘、蘇三娘渾身香噴噴,膚色白裡透紅,早就陷入瘋狂……這幫人明知道用的化妝品有劇毒依然趨之若鶩地往身上摸,動不動還往耳朵邊掛倆水蛭來美白自己。
只要讓她們知道洗澡是好的,能讓人變香變漂亮,根本沒人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