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拿出去送禮的小物件花去全身家當,白元潔除了有魄力還能說什麼。
白元潔對陳沐有多少錢是很清楚的,畢竟陳沐的銀錢來源都是跟着他打仗的賞錢,黑嶺得了二十兩、清遠城外得了一百二十兩,裡裡外外總共一百四十兩,二十兩在廣城花費七七八八,這一百二十兩又購入水晶片,恐怕所剩也就五六十兩。
怪不得這新晉總旗不在清遠城買宅子,反倒讓軍餘在屬地林子裡新建木屋院舍……他是捨不得。
所幸錢對白元潔來說不是大問題,親自去了趟廣州府帶着盛放望遠鏡的木匣造訪賦閒的俞大猷,隨後又帶回數枚水晶片,供關元固打磨成鏡,再尋機會獻給譚綸。
回還清城的白元潔一直與陳沐說着僥倖,俞大猷是出名的清廉,如果不是望遠鏡這東西在軍事上的效用,要想給他送出這東西基本不可能成功。
除此之外白元潔還帶回一個消息,他該像傳統武人那樣讀書射箭了。
這年月要想出頭,要麼立功,要麼有功名在身。功勳決定職位還能不能往上升,功名則決定升官的難易程度。說實話陳沐不是沒想過考武舉或考文舉,但他覺得自己即便考了也未必能考上。
四百年後至此的靈魂,耍耍小聰明弄出些小發明,找上幾條大腿抱着,這事兒不難。但要他實打實的考武科、考文科?這太難了。
文科的難度自不必說,武科……陳沐只需要想到過去看到那些古董,像什麼武狀元用舉重打熬力氣的百斤大刀便望而生畏,別沒舞起大刀反而把自己壓死了。
陳沐向白元潔表達自己對武舉的擔憂,卻沒想到像說了笑話般令白副千戶捧腹大笑,“你說什麼傻話,武科又不考勇武,亦不需你上陣搏殺,關鍵考的是軍策論,你頭腦靈活,讀些兵書最重要的策論當不在話下,反倒是弓馬——武科是不考銃術的,你要習練射藝。”
“不用舉大刀?”
“舉什麼大刀!”
“不用舞石鎖?”
“舞什麼石鎖!”
陳沐笑了,他想試試,“那,千戶,這射藝弓馬是什麼要求?”
“騎射十箭,中四者合格,自然多多益善;步射十箭,亦爲中四者合格,也是多多益善。”白元潔輕叩桌案,道:“關鍵還是在策論,文藻華美而言簡意賅由主官說了算,明白這意思吧?”
騎射步射十中四就算合格?
這在陳沐看來不要太簡單啊!他拿鳥銃能在六十步內發十中八!
“嘿嘿嘿,要能考個武舉人回來,感覺很爽啊!”
白元潔看着陳沐傻笑,便失去了繼續交談的念頭,把想說的都告訴他,臨走前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話,“好人當不了官,壞人當不好官,自己想想。”
陳沐沒往心裡去,他滿腦子都被武舉填滿,恨不得馬上操練出一手出色的射藝,考他個武舉人甚至武進士出來!
不過……陳軍爺練習騎射的第一天摔了兩張弓。
“這破玩意兒根本射不中啊!”
二十五步距離,陳沐射空了一個箭囊十五支箭,手腕手指累到抽筋這些小事就不說了。弓弦崩在手臂抽起了兩個血泡、張弓時從馬背上掉下去一次,只顧瞄準騎馬跳下河、撞豬圈各一次,而命中率維持在悽慘的……不存在的,哪兒有什麼命中率,他一箭都沒射中。
考武舉?
考武舉死路一條啊好不好!
說實話這挺打擊積極性,不過陳沐沒什麼好氣餒的,畢竟他也知道練弓箭不是個容易的事情,別人連射藝兩三年纔有了手熟的底氣,他憑什麼剛一摸弓就能成個好弓手?
說是山中無歲月,清遠衛相對封閉,外面的消息通常傳進來要些日子,裡面的人沒事也不出去,似乎從倭寇退走後清遠就沒什麼新鮮事。
陳沐歇了兩天把胳膊養好,此後半個多月忙着習練弓馬,閒下來跟着鳥銃隊放銃,除了這些也就只剩讀讀兵書這一件事可做。不過進境最難的,不是弓馬而是讀兵書,因爲他的文化水平還停留在有些字需要捧着書去找石岐請教的程度。
在他成爲總旗之後,才更深切的感知到明太祖朱元璋制下的衛所軍制爲什麼會逐漸走至崩潰,因爲軍田的耕作對足額的軍戶來說,非常輕鬆。麾下有五十正丁、二百多餘丁的陳沐,旗軍根本就沒再下地幹過活!
二百多個軍餘就足夠了,這還是隻有農具,農畜只有從驛館借來一頭大水牛的情況下。
這種情況,不要說過去那些衛所裡四六不懂的軍官大老粗,就算是陳沐都想沒事給麾下旗軍找些事情做,因爲人不能太閒,閒了心裡就長草。
好在陳沐是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作爲手上僅有的這支武裝力量,陳總旗咬牙切齒着督促他們操練,由麾下小旗平日常規技藝操練沒什麼好說,要求只有嚴格一個;每隔三日,就要抽出一天由陳總旗親自操練隊列,不爲別的,就爲培養這些過去遊手好閒的軍戶服從命令。
同時這也是在爲將來他懂一些這個時代軍略後調兵遣將更容易些。
轉眼春季過去一半,快到該插秧的時節,秧田裡的秧苗已長至二寸,遠遠望去綠油油一片煞是好看。安遠驛站近畿的巖洞已經很難熬出硝來,這半年多佔七八個勞力,熬出硝石近兩千斤。
不是陳沐不想接着熬,熬硝是個大體力活,鄭老頭被累病了,其他幾個餘丁也都受不了,必須要歇上個把月才行。
左右那個硝洞熬不出東西,陳沐索性讓其中餘丁都回家休息,命人把硝石都帶到總旗衙門新蓋的小倉庫存着。倒是那倆倭寇讓他有些傷神,三四個月過去他們頭髮才堪堪長出四寸長,好在明朝男子都戴帽子或網巾,在陳沐給他們帶上網巾後再戴大帽之後,看上去倒沒有什麼怪異。
陳沐覺得,是時候給這兩個倭寇上軍籍了。
不過,從千戶衙門帶着二人軍籍回來的付元卻帶回另一個不同尋常的消息,白元潔曾對陳沐提起那個在韶州府作亂的李亞元,已成尾大不掉之勢,聚衆數萬攻陷河源、翁源諸縣。
“白千戶讓卑職告訴總旗,要準備出征了,總督吳桂芳徵兵十萬,令已傳至清遠,即日出徵!”
注:明朝武科改革要到萬曆末年,那時武科取士才趨於完備,增加槍、刀、戟、拳搏、刺擊等技法考試,亦有營陣、地雷、火藥、戰車等項目,理論也變爲兵法、天文、地理等考驗。
不過這一改革雖然得到皇帝同意,但也沒能完全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