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家港的天氣越來越冷,小崽兒爹的天花終於有了痊癒的徵兆,麻貴估計病好後小崽兒他爹會落下一臉麻子。
小崽兒還是沒染上天花,別管一直伺候他爹還是剛剛靠岸時便給他用的痘苗,都沒有一丁點兒染病的跡象。
要不是痘苗在商賈程大位身上奏效,麻貴等人還以爲他們帶來的痘苗被凍壞了呢。
這是個神奇的小崽兒,在麻貴連續問了三次他到底有沒有患過天花都得到否認後,麻總兵終於能確定一件事——這是個神奇的小崽子。
他天生不怕天花。
有一點西語底子,讓小崽兒學起漢語要比別人快,至少有一丁點詞彙是能夠聽懂的。
很多的時間裡,平時人常說的幾句日常用語就能連說帶比劃地用漢語表達清楚。
西邊的亞念部落在這個冬天趕着麋鹿帶着海象牙與毛皮沿寒風呼嘯的海岸過來,想要開始今年冬天的貿易。
“今年春天我們貿易過,並約定來年春天再次貿易,現在過來,是因爲部落儲備的糧食不夠麼?”
在麻貴的授意下,負責與亞念人貿易的旗軍鑽出自己溫暖的屋子,在避冬的營寨空地上對造訪的亞念人商隊一邊閒聊一邊清點着他們帶來的貨物。
程大位聽說這個消息,從半截房子埋在土中的地甕子裡鑽出來,裹着毛皮大氅揣着倆手倚在一旁,新奇地看着異域來客,早就被凍皴的臉被寒風一吹更不能看,眼眯得都快沒了。
聽左百戶周君安說,麻家港這還沒到最冷的時候,還要再過倆月,到時候出門半刻就能把眼睫毛凍出雪花。
作爲嗅覺靈敏的商賈,他看着這些亞念人帶來的貨物,程大位聽說亞念有很多個部落,散佈在麻家港西北的廣袤土地上,甚至就連麻家港本身也是他們的土地,不過送給麻貴讓他們在這休養生息。
不過貨物看起來沒什麼貴重的,不是海象牙、海象骨,就是滿鹿背的生皮子,再有就是手藝粗糙的織染物,遠比不國內製造,但勝在奇特。
程大位眼睛瞅着,手只是隔着大毛袖子蓋在腰間算盤上,並不撥珠,心裡便將這批七頭鹿馱着的貨物在北直隸的物價算了出來。
他把這些東西的物價都算出來,那個亞念運輸隊的頭頭還沒想好怎麼把方言換成漢語,正一個字一個字推敲旗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麻貴遷徙途中所經過的幾個部落裡都留有一兩個旗軍,不單單爲了通傳情報,也爲學習本地言語、教授漢語。
那些人在亞念都待了有一年了,亞念人的漢語水平遠超其他地方。
“不用幫忙,可以貿易就是很好的幫忙了。”亞念商人透着祥和的笑意,面對寒風完全不像程大位那麼難受,道:“香料是哼哈二將與巨靈要的,冬天煮肉不能沒有這些東西,積累山倒是有香料,但只夠牛魔王自己用,而且紅孩兒想吃燻肉。”
“四匹鹿背上的東西,換香料和燻肉。”
哼哈二將、巨靈、牛魔王都是亞念部落首領的名字,麻貴原本想的是都用《西遊記》來命名命名,不過這次遠航到狀元橋,鎮關西鄭屠的名字發音讓他有了新想法。
他決定以後麻家港以西是《西遊記》,以東是《水滸傳》,實在不夠用到時候再想別的書。
唯獨一個例外,就是這個商賈的部落,他們的首領因爲兩個顴骨極大,因此被叫做塞腰鼓。
雖然名字不夠威風,但塞腰鼓的部落規模很大,部衆也相對更富裕,他們靠漁獵與採集爲生,麻貴過境的時候還教給他們耕種小麥的方法,如今只會更加富有。
這些奇怪的名字讓旁邊的程大位聽得雲山霧罩,但他聽明白了這的物價,不由得暗自咂舌……四匹鹿背上的東西值百兩有餘,就換點香料和燻肉?
招待商賈的旗軍倒是視作平常,點了點頭搓着手拿出攜帶的筆記靠在木頭上記錄下來,接着擡頭問道:“另外三隻呢?”
“那是我們的,想要換一斤你們吃的白鹽和兩杆銃,冬天過去後要祭祀神明,除了這些我們還聽說你們會做農具,所以想請你們做些農具。”
等他說完,旗軍起身點着頭讓人把七隻馴鹿拉走卸貨,對商賈招手道:“走,進屋暖和暖和,我去跟大帥說。”
說完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沒讓商賈等太久,很快帶回麻貴的回覆,在燒着火爐暖和的屋子裡,他拿着筆記對商賈道:“麻帥都同意了,你們的貨換十斤各類香料,二百斤燻肉。”
“鹽和銃沒有問題,農具倉庫裡有現成的,但東西你們這七隻鹿也不好帶走,大帥說派旗軍坐船把你們送回去。”
“還有些事,要請你回去代麻帥轉告各部首領,我們有推車,也可以掛在鹿身上,平地能拉許多東西;還有船,遠航的海船我們人手不夠造不出,但近海航行的小船能造。”
“麻帥想請各部落首領在明年春天到麻家港做客,製造這些東西都需要木頭,希望各部能閒暇時砍伐良材,我們的人爲你們歸化伐木林場,不會影響狩獵與耕作,木材運到海岸,我們的大船會把木材運回來。”
“每運一大船木材,我們給做一條小船,如果需要車的話,只要給比製造稍多一點的木材就行,不過這邊沒有能走車的路,因此麻帥想讓你們先把平路修出來。”
“同樣我們來規劃,把各部落連在一起,相互之間貿易能更方便。”
就在亞念商賈在麻家港同旗軍商議時,二百里外的海灣口,一艘裝載火炮的小西班牙戰船追着一艘百料小船駛入海灣。
在海灣外更遠的海上,成羣結隊的大福船滿載輜重,隨海浪起伏同樣駛向海灣。
飄飄蕩蕩的大福船上,付元拉開望遠鏡,他看見陸地與大海組成的海灣,這意味着很快他就能抵達此次航行的終點,麻家港。
不過緊跟着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在遠處畫般的風景裡,海面上一前一後飄着兩個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向他的目標麻家港駛去。
福船上響起水夫的歡呼。
“亞洲!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