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長水淹七軍。”
呼蘭部下的小百戶說出這句話時,另一邊的陳沐纔剛剛收到金城知縣吳中行的報信,轉述呼蘭在四個月前的淘米部獲知的消息。
局勢在陳沐眼中不像呼蘭般單一,他有更多獲得信息的渠道,儘管這因他要着眼全局而顯得同樣滿眼睛戰爭迷霧,但事情總要比別人清晰得多。
只是他的消息時效性很差。
廣闊的大東洋地圖上,陳沐拿着陶俑旗軍在地上來回推移,由金城出發散步在中部草原與東部易洛魁聯盟的士兵以上了漆的陶俑形式爲東洋軍府將官直觀地陳述形式。
由旗軍隨呼蘭用腳步丈量並測繪的遼闊草原上,散步着二十七位百戶陶俑,百戶陶俑的位置未必是此時此刻百戶部所處的位置,但一定是他們先前所處的位置,誤差不超過五十里。
因爲每個百戶部朝着正東或正西每奔走二百三十里即紮下度碑,並派遣騎手向金城飛報位置、範圍內探得的原住民部落等信息。
這個度數並不準確,甚至在紮下第一個度碑的時候就和經緯度沒有關係,整個東洋軍府都知道這是錯的,但用陳沐的話說,這是他們的座標系,至少依照這個方法,他們能在遼闊的亞洲大陸使用這幅座標系。
這一龐大工程並非只有麻貴派遣出他那東拼西湊的雜牌衛,還有翻過山脈後高原與草原上數不清的部落在幫他們做這件事,因爲這同時也是金城縣在溝通商路。
金城的商路、黑腳人的商路、夏延部落的商路,陳沐眼前覆蓋整個偏廳地板的地毯式輿圖也是基於這套座標系劃定的,相等大小的方形皮面被堆疊在一處,每塊都能拉開露出反面放大四倍的地形圖。
不過眼下這幅圖完成度還不到三成,草原中間向東的區域都未完成,涉及到這場戰爭的五大湖區域及沿海更是一片空白。
可即便如此依然很有用,至少能讓陳沐等人非常直觀地看清楚他們在遼闊土地上究竟部署了多少兵力。
五大湖以西,他們有麻貴麾下二十七個百戶部,自西向東一路排列,五大湖以東的未知地帶上,包括呼蘭在內的十四個百戶部聚集在那。
東海岸以南,佛羅里達明西邊界的北方一千四百里處,黑雲龍的十一個百戶部正沿海岸向北行進。
更遙遠的大東洋上,靠近歐洲葡萄牙沿海地區,一艘陶船上裝着十二個百戶活動在那個方向,那是陳九經的船隊。
象徵李旦的船則載着小陶俑停靠在西班牙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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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圖太複雜了,還是常勝室的那幅圖用起來容易點。”陳沐搖着頭看着侍從將幾個象徵原住民部落木製長屋的陶屋放在圖上幾個位置,並對照着金城送來的圖像用毛刷將周圍地圖染紅,轉頭對門口坐着的幾人問道:“世子殿下以爲如何?”
他萬萬沒想到,皇帝在北洋三期中將鄭藩世子、大科學家朱載堉送來了,混在旗軍營裡讓他過了幾天才發現這個戴四方平定巾出入軍營的中年人行跡詭異。
他打扮的就像個紹興師爺,起初陳沐還以爲這是白元潔的跟班呢,後來還是杜鬆跟陳沐說的,說白帥的師爺跟着北洋三期駐營搬遷,每次都請人用馬車給他載着大算盤,隨行嘍囉好幾百,混在白元潔的親兵裡,看上去不像師爺。
後來問過白元潔,白元潔也笑而不語,一直到過了半個月,小宦官張鯨才重新拿着皇帝的第二封信跟陳沐聊天,這才知道那是鄭藩世子,也是此次宗室東渡的帶隊監察官。
那些隨行並非嘍囉,全是大明宗室子弟。
一位輔國將軍將軍、四位奉國將軍、十六位鎮國中尉、六十四位輔國中尉、五百一十二位奉國中尉。
這些宗室過來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今年,常勝爲朝廷省去十三萬一千二百石祿米。
奉國中尉的數量有點不成比例,起初陳沐也無法理解,但後來瞭解了朝廷宗室封爵的法令後他明白了,作爲宗室男性的爵位,奉國中尉以上都是父親的長子降一級、餘子降兩級;唯獨到了輔國中尉,生下的所有兒子都是奉國中尉。
這讓大明朝的奉國中尉非常之多。
而奉國中尉的祿米在洪武二十八年減少後爲二百石,與高一級的輔國中尉僅差一百石,並且這是永制,永制意味着即使是張居正、萬曆都無法改變。
他們能更改的只有宗室庶人,庶人,即是有罪革職者,英宗時期給米糧頗多,嘉靖朝月支米減爲六石,到了萬曆朝只有兩石了。
就像最能生養的周藩,有宗碟者五千餘人,這裡頭有四千多個奉國中尉,一年光祿米幹掉八十萬石。
常勝今年一下子給朝廷減輕八分之一個周藩。
陳沐不在乎養這些人,安置的方法也簡單粗暴,常勝縣南方未經開拓的土地可太多了——給他們劃一片地。
像普通百姓一樣,普通移民過來時是一個村子萬畝地,這幫人是貴族,一戶分五百畝。
給種子給農具給驢,給刀給銃給弓箭,甚至還給輔國將軍發了二百萬通寶的商本兒,五百多名奉國中尉分攤種地教習、旗軍教習及商賈教習各一名,別的啥也不管。
鄒元標問:“大帥這麼做不怕他們告狀?”
靖海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又沒讓他們種地,告什麼狀?”
就算鋤頭送到手邊兒了,陳沐也從未親自或指派任何人開口告訴那些宗室動手勞作,沒有。
他絕不鼓勵宗室勞作、做買賣或當兵。
哪怕商本兒發到手裡、鋤頭丟在地裡、驢子牽到家裡,他也絕不承認自己鼓勵宗室勞作。
絕不。
甚至哪怕這些宗室拿起鋤頭下地,他還要派人去地裡頭警告一番。
我大明王朝的宗室手指頭都是金子做的,絕不能低三下四地幹活。
除非餓得不行了。
還真別說,宗室子弟其實比陳沐想象中勤勞,雖然他們笨得可以,拿個鋤頭鏟子也不會使勁兒,但他們願意學,而且極爲勤勞。
工作之餘還知道找上朱載堉求爺爺告奶奶地想要學習些所謂的‘科學’,說啥也想抓緊離開這片蠻荒之土。
在陳沐看來,這就是極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