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河古陵。
這裡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隨處可見的墓穴和千年柏樹。除此以外便是死一般的寂靜。陽光很強,但並沒有暖意。
你絕不會想到,在這樣的地方居然有兩個女人。
兩個花容月貌的女人,而且都在笑,雖然笑得並不自然。
孤山聖女和雲閉月。
“你比我想象得要壞,否則我斷不會阻止娘在你臉上刺個小烏龜。”
說話的是雲閉月。
“可愛的小羊羔,你不覺得此刻醒悟已經很晚了麼?”
“你要殺我?”
“這不正是絕妙的殺人的地方麼?”
孤山聖女用劍指着一處墓穴說。
“可是我救過你的命!”
“本姑娘不願意總記着這種事。”
“……”
“你罵我恩將仇報是不是?”
“沒有,因爲恩將仇報的人就不值得罵了。”
孤山聖女雙目陡現殺機,劍鋒移向雲閉月櫻脣。
雲閉月沒有動,也許她清楚徒勞的掙扎反而會使她死得更快些。
她的心在顫抖,在緊縮。
可她的臉上分明掛着一絲不以爲然的笑意。
孤山聖女也笑了,惡毒的笑。
“要你活着也許更妙。”
孤山聖女長劍歸鞘,道:“我倒想聽聽你苦苦尋我所爲何事?”
雲閉月頓了一頓,道:“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的,只是你如此逼我,我便改變主意了。”
“現下沒有逼你,可以說了吧。”
雲閉月笑道:“這是誘敵之計,你當我瞧不出麼?”
“橫豎你是不肯說?”
孤山聖女說着二次抽出長劍,劍鋒直指雲閉月咽喉。
雲閉月裝出很害怕的樣子,無奈嘆一口氣,道:“好吧,我就告訴你。”
“這纔是聰明人。”
雲閉月妙目一轉,道:“你可知道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這句話麼?”
孤山聖女不明所以,道:“怎麼講?”
“昨天晚上是本姑娘救了你,是不是?”
“唔。”
“你以爲我娘會真的放過你麼?”
“她要怎樣?”
雲閉月得意道:“我娘爲此大發雷霆,不過呢,我是她掌上明珠,自然奈何不得我,如此一來,可苦了左使者了。”
“愁面羅漢?卻是爲何?”
“你想啊,我孃的一腔怒火全燒在他身上,責令他三天之內取你性命,否則逐出山莊。”
“那麼你來是給我通風報信的?”
“不錯,救人救到底嘛。”
孤山聖女豈肯相信,冷哼道:“純屬鬼話!”
“信不信由你,反正左使者快來了。”
孤山聖女倏然出手,用劍柄點了雲閉月穴道,摸出一綹牛皮細繩,將她牢牢捆在一顆柏樹上,這才道:“那糟老頭子來了正好,本姑娘剛好缺一個使者,要他給你娘捎個信,也好用龍鳳雙珠來換你的小命!”
孤山聖女說着就要走。
雲閉月左右看看荒涼寂靜的墓地,一股涼氣立時襲遍全身,急道:“你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孤山聖女陰笑道:“本姑娘怎麼能總陪着你呢,我這便去喚人去請你娘。”
說罷舉步便走。
雲閉月已急得流出淚來,喊道:“左使者,你這糟老頭子,還不快來——”
孤山聖女一愣,不由停下腳步。
隆起的墓穴後面,果然躍出一人。
不過不是糟老頭子,而是一位公子。
此人初看起來漫不經心,但他一躍的身手機敏得如同豹子。
他的眼睛眯着,對眼前的人和事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
雲閉月道:“是你?我叫的是我的左使者,可不是你!”
那人眯起的眼睛瞥一眼孤山聖女,道:“在下勉強可以做一回使者,如何?”
“護花使者?你配麼?”
孤山聖女輕蔑道。
“所以在下說勉強。”
“看來你也是勉強沒死在我的冰蠶飛虻之下。”
那人微微一笑,道:“僥倖。”
“你不會總是僥倖。”
話音未落,孤山聖女長劍已然刺出,挾着一股寒氣,直襲那公子門面。
那少年手無兵刃,單臂一揮,倒似有千鈞之力。
孤山聖女一懍,劍鋒陡轉,刺他肋下。
那少年身形一擰,招式怪誕,大非尋常,已閃至孤山聖女背後,又道一聲:“僥倖。”
如此鬥了三個回合,少年居然尚沒進招。
孤山聖女怒極,卻道:“沒料到你武功長進了不少。”
“姐姐還有一點沒想到……”
“什麼?”
“姐姐的冰蠶飛虻幫了在下的大忙。”
孤山聖女不明所以,只道他說的是反話。忽道:“我的徒兒呢?”
“梅蘭竹菊麼,已返回杭州了。”
“是綠竹救了你?”
那少年聞言卻不答話。
“你倒是個多情種子。”
孤山聖女覷着雲閉月說。
少年道:“你沒有殺她的理由。”
“看來這護花使者你是做定了。”
少年微笑着點點頭。
“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麼?”
孤山聖女俏面佈滿殺機,忽然長吟道:“牆角數枝梅——”
說着一劍挽起數朵劍花,或高或低,或強或弱,或虛或實,將少年罩在劍光之下。
那少年欲退又進,掌力疾吐,如秋風掃落葉,一招之下將劍花盡數捲走。
孤山聖女手中長劍倏然變得凝重,寒意更濃,緩緩刺向少年胸口,口中吟道:“凌寒獨自開——”
少年凝神靜氣,靜以制動,待劍尖離他胸膛只數寸時,驀然出手,右掌呈斧頭狀,劈向孤山聖女握劍手腕!
孤山聖女似已料到他有此一擊,遂飄飄然後躍五尺,左手急甩,同時急吟道:“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那少年急吼聲中,雙掌在空中虛劈,霎時如狂風驟至,勁力所到之處,或摧或折。
只見孤山聖女飛出丈餘,勉強立於地上,櫻脣緊閉,纖巧的鼻翼不住翕動,片刻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顯見她受傷不輕,只因心高氣傲,不願吐出鮮血,而硬生生嚥進肚裡。待她調勻內息,才切齒道:“好你個東方昊,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沮喪地去了。
少年人正是東方昊。
東方昊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感到有些茫然。
雲閉月見他發愣,嗔道:“快給姑娘鬆綁,呆子。管人家叫姐姐,也不嫌肉麻!”
東方昊抽出雲閉月身上的鳴鳳劍,割斷牛皮繩。
雲閉月舒展一下痠麻的四肢,卻道:“你這人未免有點心狠手辣,將她趕走也就是了,卻又爲何要打傷她!”
東方昊學着她的腔調說:“你這個人未免有點不識好歹,你不謝我也就是了,卻又爲何指責我?”
其實東方昊並沒有存心傷害孤山聖女,只是她那一招“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太過霸道,兩人相距不過丈餘,她竟甩出一把冰蠶飛虻,若非以勁力將其震飛,他自己絕難倖免。
暗香來的暗字,如鬼如魅,看似詩情畫意,實則恐怖無比。
東方昊吃過蠶毒的苦頭,到現在仍是心有餘悸。焉能重蹈覆轍?是以出手稍重,而孤山聖女沒料到他內力如此雄渾,未及閃避,正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
冰蠶飛虻無影無蹤,無聲無息,雲閉月哪裡瞧得見?故對東方昊之舉頗不以爲然,雖然種種情由都是爲救她引起的。
東方昊不願解釋,舉步便走。
雲閉月“哎呦”一聲撲倒在地。
“據我所知你的穴道並沒有被點。”
“反正姑娘走不動了。”
雲閉月嬌聲道。
“你的意思是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是不是?”
雲閉月“噗嗤”笑了,道:“原來你都聽到了,不過孤山聖女沒上當,你卻上當了。”
“何以見得?”
“因爲我喚我的左使者來救我,你卻出來了,等於你答應做我的左使者了,是不是?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可不能賴賬!”
“你可想清楚了,當時我只答應做一回護花使者的,是不是?”
雲閉月小嘴一翹,嬌嗔道:“姑娘走不動,你總不能把我丟在這裡。”
東方昊雙目一閃,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當然是陵寢。”
“陵墓是做什麼的?”
“埋死人的,稀罕麼?”
“這就對了,死人若從墓穴裡爬出來,你肯定就走得動了。”
東方昊哈哈大笑,拔步掠去。
雲閉月“啊”的一聲,見了鬼似的急奔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