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柳隨在張啓良身後進了張府。
他走路的步速邁得極快,韻柳一路緊步走着,跟在他後面。
“大爺,”不時能遇上府上的傭人,看見張啓良都會躬身下來招呼一聲,“您回來啦。”
張啓良沉着臉,從不應聲,腳下步子也絲毫不作停頓,視若無睹一般。那些傭人看起來也習以爲常了,不以爲怪,等張啓良一走過去,依舊去忙自己的。
不過,當隨後的韻柳一走過來,那幾個傭人猛一看見,立即呆若木雞一般,楞楞立在了那裡,一直目送着韻柳走開,心裡暗自嘀咕起來:“這是太太嗎?”自顧搖搖頭,又想:“不對呀,剛剛早飯時候還看見太太在內院來着,何況也沒見她什麼時候出府去呀?”
韻柳正隨張啓良穿行在一條逶迤的長過廊上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面的他停住了腳。
“小少爺呢?”隨即就見他問向迎面過來的一個老媽子,是自小寶纔出生就一直帶着小寶的奶媽。
“和太太在一起。”韻柳走過去的時候,聽見那奶媽回道。
那奶媽回過話一擡臉的時候,正瞧見了停腳在張啓良身旁的韻柳,臉上神色一呆,生生愣住了。她直瞅着韻柳,轉移不開驚疑不定的眼睛。
“什麼和太太在一起?”張啓良沉聲道,“我在問你小少爺。”他顯然是很不滿意奶媽地回答。因爲在他看來,和太太在一起的明明是他自己。
“是……是和太太在一處呢。”奶媽狠狠低下臉,這次實在再難說的很有底氣了,磕磕巴巴的道:
“剛纔太太說要帶小寶少爺上街去,我正要出去給他們叫車呢,……一會兒,太太帶着小少爺就該過來了。”她一面支支吾吾的解釋,一面忍不住覷着眼又去瞧站在一旁的韻柳。心裡直犯嘀咕,怎麼會這麼像呢?這小姐是誰呀?
張啓良聽到這裡,又注意到奶媽看着韻柳時的慌亂神色,微微皺了一皺眉,心裡隱約似乎也開始感到了一些不對勁。他沒有再說什麼,卻是忽然把臉緩緩轉向了身旁的韻柳,遲疑地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韻柳並不迴避他探究的目光,依然不做一聲,神色也始終鎮定。她只是朝剛纔那個奶媽來的方向深深望着。奶媽說太太帶小少爺就要過來了,太太是不是就是蓉欣呢?這兩年來蓉欣她都還好嗎?——
就在這時,兩個聽來都有些稚氣的聲音忽然從一道月洞門後面傳了過來,他們一遞一聲說着話。漸漸往這邊過來了。
不多會兒,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轉出了那道月洞門。
隔着逶迤的過廊,重重的紅漆廊柱,韻柳看見一個年輕太太領着一個六歲左右的男孩子一路說着話慢慢朝這邊走來了——當那個年輕太太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的眼睛忽然潤溼了。……
“我要去玄武湖划船。”
“大冷天劃什麼船?當心讓湖裡的水猴子把你拖進水裡去。一口把你吞了。”
“蓉欣姐姐。你壞。等爸爸回來,我告訴爸爸你欺負我。”
“還叫我蓉欣姐姐,小寶。我跟你說了多少遍,現在你應該管我叫媽媽。”
“你纔不是媽媽呢,就不叫,就不叫。”
“好啊,小寶,你不聽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個人你追我逃地一路嬉笑着鬧過來了。
“爸爸,”小寶猛然看見柱子一樣沉沉站在那裡的張啓良,欣喜的一頭撲了過來,“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張啓良默不作聲的把小寶抱了起來。
“咦?”小寶忽然看見一旁的韻柳,歪着頭直瞅着韻柳,一面稚聲稚氣地說了一句,“又一個蓉欣姐姐。”說着,小男孩又扭過臉去,朝正走過來地蓉欣看看,稚嫩地眼睛眨巴眨巴,覺得很是好奇……16K,手機站
蓉欣也已經注意到了韻柳。
她緩緩走近來,一面怔怔的看着韻柳,那種感覺像是猛然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但是這裡沒有鏡子,那是一個實實在在、真實可觸地人。而且,隱隱間,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孩子似乎是與自己息息相關的。
韻柳望着蓉欣,心中滋味百般。一直以來,最讓她放不下、覺得虧欠的人現在終於就在眼前了。她欣慰的微微笑了,一面一滴眼淚卻也從眼睛裡不由自主滾了出來。
“你是誰?”蓉欣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
韻柳想開口,嘴脣卻控制不住的哆嗦起來,她低下了臉去,眼淚再次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她沒辦法告訴蓉欣,她和自己的命運是如何糾纏在一起的;無法告訴她,曾經那個被仇恨糾纏的自己所犯下的種種過錯;無法告訴她,她的一切不幸都是源於自己……
“蓉欣,”良久,她竭力按捺下自己濃濃的情緒,哆嗦着嘴脣,只有顫聲道上一句在心裡已經是重複過千百遍的話,“真的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
一旁的張啓良一直默不作聲,深視的眼神看着韻柳。
“李媽,”他忽然把小寶轉而交給了李媽,“把小少爺帶進去。”
李媽也知道這種場面是該自己一個下人迴避的,抱起小寶就走了。
“我想,你應該就是張啓良軍長。”韻柳背過身去,一面拿着手帕擦着臉上的眼淚水,一面對身後地張啓良。緩緩道,“蓉欣她現在失去了記憶,我想帶她回她自己的家,去見她的親人,幫她找回失去的記憶,張軍長你應該沒有理由反對吧?”
“我還有親人嗎?”一旁的蓉欣忽然衝口問道。
當初,張啓良爲了讓蓉欣不再有尋找自己身世的念頭,安安分分留在張府。就編造了一個虛假的身世欺騙她,讓她誤以爲自己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這時候聽見韻柳說自己還有家,有親人,她自然很是驚訝。
“你當然有,”韻柳轉過身來,向她道,“你的父親就在上海,他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爲你擔心——”
“好了!”張啓良卻忽然打斷了韻柳繼續說下去,他轉向蓉欣,道,“蓉欣。你是相信你地啓良大哥,還是相信一個陌生人蓄意想要欺騙你的話。”
“可是,她爲什麼會和我長得這樣相像?”她看着韻柳,“我總覺得她跟我應該有什麼關係。”
“你是我的孿生姊妹嗎?”隨即,她就問韻柳。道。
可是。這一時之間。韻柳實在沒有辦法去解釋的清楚她和自己之間冥冥中分割不開的牽連。她黯然撇下了蓉欣期待的目光,只能緩緩搖了搖頭。
這時,一旁的張啓良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你怎麼不乾脆騙蓉欣。說你就是她的孿生姊妹呢!”他抓住機會,趁勢就道,“你也還有點頭腦嘛,知道只要我把你們拉去醫院,抽個血一查,血型相不相同,立即就能戳破你的謊言。”
韻柳冷冷看着張啓良,她真是沒有想到這個人比自己之前預想地還要難對付,而且更要無恥!
“可是,——”蓉欣似乎依然不肯放棄。
“蓉欣,你太讓我失望了!”張啓良沒等她說完,沉沉一聲打斷了她,“難道這兩年來,我們張家對你都是虛情假意嗎?一個陌生女人跑來隨便說上兩句,你就信了,還想要跟她走,是嗎?”
蓉欣低下了臉,想想兩年來張家上上下下對自己的確不薄,一時之間,她的心也有些動搖了,覺得自己真的不該懷疑張家地人。
“這個女人就交給我,我會查清楚她的來路,然後給你一個交待,好不好?”張啓良又放輕了聲音,對蓉欣道,“你先進去吧,進去陪小寶。”
蓉欣看看韻柳,雖然還有些猶疑不決,卻也緩緩轉過了身。
“蓉欣,不要走。”情急之下,韻柳急忙道,“我沒有理由要來騙你,我特意來找你,只是想要告訴你你的身世,想讓你回到你父親的身邊,——啊!”
張啓良忽然在她身後一把去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這個女人還想在這裡滿口胡言下去,到底是出於什麼目地?你到底是衝着我年輕不通世事地太太,還是衝着我來地?”他一邊口中喝斥着,一邊硬生生拽着韻柳,把她拖走了。
張啓良一路把她拉到了一個別院裡,推開房門,他一把將她摔到了屋裡的地上去。
剛纔他在拽她胳膊時,用力過猛,把她那隻胳膊弄的脫臼了,韻柳疼得眼淚水直往下淌,也強忍着一聲不吭。她強撐着用另一隻胳膊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怕什麼?怕我讓蓉欣知道她地身世嗎?”她冷冷道。
“我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我只是對你感到很好奇。”張啓良卻淡淡道。
“你隱藏的很深嘛,”他接着就道,“不聲不響上了我的車,跟着我一路回了府,竟然一直都沒跟我吐露半個字。”
“是你認錯了人,我並沒說自己就是蓉欣。”韻柳淡漠道。
“那你是誰?”張啓良忽然問,“你也否認了是她的孿生姊妹,那你究竟是誰?”
韻柳撇着臉,不作聲。
張啓良默默看着她。
“疼爲什麼不叫出來?”他忽然走上前,拿手去探了探韻柳那隻脫臼胳膊的筋骨。
韻柳想要掙脫開他的手,無奈那隻胳膊絲毫動上一動,都會讓她鑽心的痛。
隨即,就見他輕輕握住她的胳膊,忽的用力一拉。
“啊!”韻柳忍不住叫出了聲,隨之卻也感覺到剛纔還疼痛難耐的胳膊已經全然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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