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韻柳的眼睛忽然略一低垂,是過往的那些事再次重襲上了她的心頭,從決定冒充方蓉欣開始,到艱難的從陰影裡擺脫出來,那是多麼幽沉的一段過去啊。韻柳離開蓉欣,略一轉身,她擡起臉,若有所思的看着冬季淡青的天,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又重複了一遍:
“我就再做一次方蓉欣。”
說完之後,她的心裡卻是幽幽一縷嘆息。
也許是命運的輪迴,第一次她做方蓉欣是爲了仇恨,而這一次卻是爲了贖罪。
蓉欣聽見韻柳居然說要和自己再次交換身份,她也感到很是吃驚。
“你要做我?難道你是要……”蓉欣沒有說下去,她難以置信的收住了口,咬住着自己的下脣,緊閉起了嘴,只是兩隻眼睛裡滿是驚疑不定的眼神直瞅着韻柳。
“可是,難道你不怕嗎?可能真的會死。”她終於開口問道。
“這是我欠你和你父親的。”韻柳卻低聲道,“能有這樣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們父女,也能了卻我一直以來的一樁心事。”她稍頓了一下,似是輕嘆了一口氣,“不管最終將面臨的會是什麼,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的。”
蓉欣默不作聲的看着面前這個和自己那麼相似卻又真得很不相似的女孩。她忽然走近去,拉起了韻柳的手。握在了自己手裡。韻柳感受着蓉欣地緊握,那柔軟的手雖然有些涼,讓韻柳感覺到的卻是陣陣暖意,一股濃濃的酸楚卻也猛然襲上了她的心頭。1——6——K
“如果等到有一天你什麼都記起來的時候,想起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爲我,你會不會恨我?”韻柳擡起眼睛,悽愴的眼神緩緩看向蓉欣,“你會原諒我嗎?”
“第一眼看見你地時候。我真的以爲你是我的孿生姐姐,覺得好像是看見了親人。”蓉欣說,“雖然過後才知道我們並不是姐妹,你姓林,我姓方,不過,在和你接觸的時候,你還是給我了一種親人的感覺,讓我覺得溫暖、安全。”說到這裡。蓉欣略頓了頓,一雙清澈的眼眸熱切的看着韻柳,她說:“我真的希望能有你這樣一個姐姐。”
“蓉欣,”韻柳的眼眶裡忽然滾出了一滴眼淚。直直滑落她白皙地臉龐,“謝謝,真得謝謝你,”她把蓉欣輕輕去摟在了懷裡,“其實。在我心裡。早就有你這樣一個妹妹了。
韻柳一面流着眼淚。一面卻也在欣慰的笑着,她冰涼的臉頰上不停斷的有滾燙地眼淚流過。
“蓉欣,”韻柳忽然間意識到留給她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隨即扶起了蓉欣,對她道,“蓉欣,現在方家發生這樣的事,對你卻是一個機會。”
“等會兒,我和方家人走了之後,你就想辦法出府去,去王府街找——”
韻柳忽然突兀的收住了口,眼角里,她意外的瞥見了有人正朝她們倆走了過來。1——6——K
轉臉看去,當張啓良地身影沒入她地視線裡地時候,她的心猛的往下沉了沉,隨即完全出於下意識地她把蓉欣攬到了自己身後去。
張啓良停腳在她們面前,默不作聲看着韻柳。韻柳見他深沉的一張臉,猜不出他心裡會是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剛纔她們的話,他聽見了多少。不過,眼下這種局面,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讓他放過蓉欣。心中主意打定,韻柳暗自沉吸了一口氣,竭力定了定了心神。
“我記得你對我說,等你回來,關於蓉欣的事,你會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她正視着面前的張啓良,道,“我希望不必等到你回來了。現在,我就要你給我一句話,——你能讓她走。”
“你說過,你只是把蓉欣當作一個孩子,”她接着道,“她也的確還只是一個孩子,還需要親人的呵護。你就放過她,讓她回到她自己的親人身邊。”
張啓良依然神色不動的看着韻柳。
“外面那些人,他們是被派來接我的親眷,”他開口道,“如果我的太太不見了,只怕他們不會輕易罷休。”
他說話語氣雖然淡淡的,但同時看着韻柳的眼神裡卻透出了很深的用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韻柳撇開了他的注視,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你真的能讓蓉欣走,我也答應你,”她接着道,“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盡心盡力去替你照顧你的母親,還有小寶。”
張啓良聽完韻柳這兩句話,他深沉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蓉欣,之前我所說的你的身世的確不是真的。”他轉而向蓉欣道,“現在你也已經知道了實情,你要回你自己的家,去找你父親,這些,我都不會再管。等我們走了之後,你儘管可以出府去,你放心,我會吩咐讓府裡的人不要難爲你,”說到這裡,他極輕的嘆了一聲,“畢竟,這兩年裡,你替我把小寶照顧得很好。”
聽見張啓良這麼說,韻柳和蓉欣都不禁轉臉看向對方,難掩滿臉的欣喜。
時間不允許再多有耽擱,韻柳隨即就把她之前住的旅館地址告訴了蓉欣,讓她去找華清。韻柳知道,華清一定能幫她將蓉欣安全送回方承錦的身邊。謹慎起見,韻柳又把上海方公館的地址告訴了她,萬一找不到華清,她可以自己直接去上海,去找她的父親。
韻柳隨着張啓良往前廳方向走去,身後依然默默佇立在那裡、望着他們走開的蓉欣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了。
韻柳終究還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淚。
命運似乎總是安排她們兩個人像這樣錯開彼此的生命軌跡。
也許,她們本就不該相遇。但是,她們畢竟還是相遇了,也因此引出了這種種紅塵是非。現在回想起自己經歷過的那些事情來,心裡頭的滋味太多太繁雜,已經覺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了。不過,到了此時此刻,她應當是輕鬆的了,因爲,她終於完全還清了這一路她所欠下的心債。是啊,終於還清了。……想到這裡,韻柳不知怎麼,忽然輕輕嘆出了一口氣,當一直壓在心頭上的那些沉重的東西終於消失了的時候,原來心裡有的是一種有一些些蒼涼的平靜。
韻柳一面走着路,一面只顧低着臉想着心事,沒注意到原本快她一步走在前面的張啓良忽然站住了腳,差點她就撞到了他身上去。他是因爲聽見了身後的韻柳那一聲幽嘆。
“怎麼,”隨即就見他轉過身去,問她,“你是不是害怕了?後悔了?”
韻柳撇開他深究的目光,低下臉去。“我原本進你們張府就是衝着蓉欣,現在她的事情終於解決了,我沒什麼可後悔的。”她說,“至於以後會怎樣,這一去,能不能安然出來,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只好一切聽天由命。”
“不後悔就好。”張啓良道,“不過,你的命可不是在老天爺手上,而是在我的手上。”說到這裡,他就住了口,只是微微挑動了一下嘴角,深有用意的笑了笑。
當張啓良已經邁步走開的時候,她還立在那裡。望着張啓良的背影,她的心裡隱約卻似又生出了一塊無法消融的哀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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