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國,鐵丘城。
作爲乘國衆多城池之一,鐵丘城並不算有名,且地勢靠近內陸,偏離海域,只是一座小城。
但今日,鐵丘城卻是迎來了衆多的外來人,比平日裡熱鬧得多。
在一家客流較多的茶樓裡,臺上的先生押着板說着書,臺下賓客聽着故事飲着茶,十分熱鬧。
「城主府府尹大人掛了榜,說那三十里外翠雲山有妖邪出沒,城主府數次帶兵圍剿卻損兵折將,終得請山中的陸地神仙出手,方纔能鎮得了妖邪。」
「今日我們鐵丘城來了不少貴客,就連這小小的茶樓裡也說不準坐了些許個神仙啊。」
說書的先生講完一段書本,飲了口茶,緊接着便說起了今日城主府掛榜之事,頓時引來臺下衆人側目。
聽到說書先生的話,臺下衆人四處環視,打量着在場的賓客,卻都看不出什麼奇異的地方,唯有兩男兩女做江湖兒女的打扮,風塵僕僕,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先生莫不是在說笑?」
「神仙哪有那閒情逸致如我等一般吃茶聽書,我等可都只是些閒人啊。」
立刻就有人打趣道,顯然不信那說書先生的話,以爲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衆人也都紛紛附和。
「神仙?哪有神仙?」
倒是那幾個如江湖遊俠一般的男女,其中一男子十分好奇的問道,臉上顯露的神情卻是嗤之以鼻。
「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不過都是鄉野俗人杜撰而已,哪能當真。」
「若真有神仙,且叫他見識見識我等手段,看看是真神神通廣大,還是我等武藝高強!」
「不過是區區一窩山匪罷了,城主府不想耗費精力去剿匪,等下我就去把榜揭了,爲這一方除了禍害。」
男子的聲音一出,頓時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過倒是沒什麼人出言嘲諷,只當是做看戲一般,笑臉相迎。
但是那說書先生聽到男子的話,卻是笑着搖了搖頭。
「這位俠士,此話差異。」
「可還記得數年前海域之上生起巨浪,天威煌煌震懾四方,臨海四城可是受此大災,妖邪橫生,一片亂象,至今四城都是受妖邪禍亂,民不聊生。」
「莫信無仙,有妖邪就必有仙!」
說書先生說起了四城之事,在場衆人基本都是人盡皆知。
傳聞直到現在都還未有人敢踏足四城,就是因爲那裡據說已經被妖邪佔據,人無得出,更無得進。
衆人也都對此議論起來,妖邪神異之說從來都是最吸引人的話題。
但那高調的俠士男子卻對此不以爲然。
「所謂的妖邪作亂,在我看來不過是天災所致罷了,你們都未曾親眼見過,全是道聽途說,才真莫要以訛傳訛。」
「待我等解決此次掛榜之事,便前往沿海四城,定去見見真假,好讓爾等心服口服!」….
俠士男子依舊是那個態度,並不信所謂的妖邪仙神之說,篤定這些都只是天災人禍而已。
見他如此堅持,衆人也從未開口勸阻,說書的先生也不氣惱,而是問起了幾個俠士的門派。
「我等乃是雙歸城九劍門出山的弟子!」
說道自家的門派,那俠士男子和另外的一男兩女臉上都是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說起他們九劍門,在這鐵丘城附近的幾城可謂是鼎鼎大名,無人不知。
這可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名門正派!
果不其然,一聽到九劍門的名頭,在場的賓客臉上紛紛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看向那幾人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熱鬧變成了重視。
「好好好!」
就連那說書先生聽了,得知幾人身份,也是忍不住拍起手來。
「那老小兒就預祝幾位俠士旌旗高展,蕩惡除邪,凱旋而歸,名滿四方!」
說了幾句吉利話之後,算是休息滿足,說書先生又開始了下半場的書本,茶樓內的賓客又繼續開始洗耳恭聽起來。
角落裡,靠窗的一張桌子上,擺放着一壺清茶,一疊花生米,一盤糕點。
林央看到剛纔的一幕,倒是頗覺得有意思。
他可是很久沒有入這凡塵俗世,當真是充滿了市井的氣息。
自離開石龍山脈之後,他便啓程來到這乘國國境,恰好路過鐵丘城便入城內打算遊玩一番,卻沒想到正好遇到了城主府掛榜之事。
這世間存在妖邪本就不稀奇,雖說整個真界地大物博,凡人衆多,但也不乏真正見識過妖邪之人。
但那幾個九劍門的江湖人卻一點也不信這妖邪之事,一看就是久居深山才入江湖遊歷的雛。
不過林央對那幾人並不感興趣,他的目光反而是看向臺上的說書先生,看起來就像是聚精會神的聽着說書先生在講故事。
但他聽的不是故事,而是看的講故事的人。
剛纔那說書先生的話倒也沒有說假,這茶樓之中確實藏了幾個修行中人。
比如另一個角落裡正在專心聽着書的中年秀才。
比如在賓客間遊離端茶遞水的跑堂。
更比如牽了一條黃犬看似富貴人家的商賈。
不過都是些修爲並不高深的人罷了,只是隱於市井之中,看樣子多是些無門無派的散修。
甚至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及得上那正在說書的先生。
那可是一個即將入道的修行者!
他纔是在場之中隱藏得最爲高深之人!
當然,這首先得除掉林央自身這個最大的隱藏者。
不過他只是趁着閉關的枯燥乏味來釋放壓力的,只想遊歷四方,見識一下這個世界,並不想和眼前這些人做對比,也不會理會什麼妖邪禍亂之事。
這些事都會有人去做,就算輪也輪不到他。
等喝了茶,聽完了故事,拍拍屁股走人又繼續前往下一個地方。….
很快,下半場結束,茶樓內賓客離場,林央也跟着走出了茶樓。
鐵丘城終究只是一個小城,相比起在鈧國內的殉道城天錦城這等大城,無論是普通人的生活水平,還是城內環境都是相差巨大。
林央本有心想留宿一晚,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前往下一個城市再說。
反正以他的實力,即便這只是一具分身,就算是露宿荒野,也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夠威脅到他。
出了城之後,林央突然玩心一起,用起了多年未曾使用過的輕功身法,縱步一躍,便如微風吹拂一般,順風而行。
等到了天色漸晚,空氣也變得逐漸溼潤起來,眼看着天似乎就要下起了大雨,林央最終進入了一片山林之中,走上了山道。
山路崎嶇,但林央緩慢悠閒的走着,很快便走到了一處破廟,而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嘩啦啦!
瓢潑大雨說來就來,山林之中頓時升起了濃濃的霧氣。
林央進入破廟之中,地上還有個未用盡的火堆,隨手一指便將其重新引燃,破廟裡頓時有了亮光。
破廟屋頂缺磚少瓦,在如此大雨之下,不少雨水都漏了進來,不過卻沾染不到林央所在之處半分。
他靠着牆,對牆皮剝落顯得十分破舊的環境也沒有任何的嫌棄,就這麼枕着頭閉目休息起來。
一直到半夜之後,大雨還未停,風依舊呼呼的颳着,一波接一波。
但這時破廟外卻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
「師兄,廟裡有火光,我等快快進去。」
沒多久,兩男兩女便進入了破廟之中,竟是那白天在鐵丘城茶樓內的幾個九劍門俠士。
幾人一眼就看到了正靠着牆好似睡着的林央,雖然對他十分的陌生,但是見林央穿着打扮非但沒有半點落魄,反而十分得體儒雅,頓時都顯得有些警覺。
在這荒山野嶺之中,竟然還有這等閒人獨自呆在破廟之中暫避風雨,看起來十分的蹊蹺。
不過見林央一直沒有醒來,也不知是不想理會他們還是真睡得太沉,幾人只是靠着另一邊坐下,也沒有去打擾他。
等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天越來越冷,幾人又從廟裡蒐羅了一點乾柴,又升起了一個火堆,這才覺得暖和一些。
而在這個時候,幾人的目光突然看向了廟外,又有人來了。
伴隨着一道十分輕盈的腳步聲,一個身影緩緩走入了破廟之中。
「深山夜雨,老小兒叨擾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幾人看向來人,頓時顯得有些意外。
而那來人看到廟中的幾人,也是頓時開懷大笑起來。
這新的來者竟然就是白天在茶樓之中說書的那個先生。
「幾位俠士,我等可真是有緣啊,竟然在此還能遇上。」
說書先生大大方方的走向了幾人,最終在幾人面前的火堆旁停下,放下了背後的書囊,撐着地坐了下來。….
他先是回頭看了一眼另一處火堆,靠着牆正在熟睡的林央還未醒來,才又重新轉過頭來。
「先生不是鐵丘城人士?爲何半夜會出現在此?」
白天裡有過交流,所以幾人倒也算得上是認識,因此俠士率先對說書先生詢問道。
要知道這處荒山可是離鐵丘城已經比較遠,哪有人半夜還在亂跑,入這深山之中。
聽到幾人的問題,說書先生笑了笑。
「幾位俠士要去哪裡,老小兒便也是要去哪裡。」
聽到說書先生的回答,幾人明瞭,看來是想去見識一下城主府除不掉的那些所謂「妖邪」。
「不過只是一羣山匪罷了,先生又何必大老遠跑去湊熱鬧呢。」
白日裡的那個男子還是對此篤定的說道,以爲這說書的先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不管是妖邪還是山匪,若是能親眼見到,也不失爲一段精彩的故事,此去就當做是採風,這也是老小兒賴以爲生的營生。」
說書先生笑着說道。
幾人點了點頭,倒也是這個道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又閒聊了一會兒,那說書先生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拍額頭,從地上的書囊裡找出了一壺酒放在地上,又拿出了幾個小碗。
「能在此處遇見幾位俠士,也算是有緣,老小兒請你等嚐嚐我這自釀的米酒吧,天寒地凍,暖暖身子。」
「哦?有酒?甚好甚好!」
幾人見此頓時喜笑顏開起來,也沒有客氣。
說書先生拿着手中的酒壺在火堆上繞了繞,溫了溫酒,均勻的倒入幾個碗中。
等做完這一切,他又看向了仍在熟睡的林央,遲疑了一下,起身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林央的手。
「這位小友,莫要再睡下去,小心着了風寒。」
林央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向廟裡多出的幾人,看上去有些睡眼惺忪。
他伸了個懶腰,這才客氣的回道:
「多謝
老先生關心,不礙事。」
「這位小友,我等在這深山荒野之中遇見,也算是有緣,老小兒請你喝一碗熱酒,可否給個薄面?」說書先生笑看着他。
林央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點了點頭便跟着說書先生走了過去。
「叨擾了!」
他能看得出這說書的先生並沒有什麼害人之心,所以衝着幾個九劍門的俠士抱了抱拳,便也坐了下來。
酒也就是一般的米酒,不過入口之後便感覺渾身溫熱,寒氣驅散。
顯然這酒中被說書先生渡了些許靈氣,可以幫助普通人禦寒。
這裝成是說書先生的修行者,確實是一個心善之人,如果林央沒有猜測的話,他就是專門爲了這幾個九劍門的人而來。
鐵丘城城主府掛榜要除的妖邪,被這幾人當做出普通的山匪,此去恐怕會出意外。
這修行者估計是爲了搭救幾人,才裝作偶遇在這廟中與幾人再度相逢。
林央自然不可能去點破這件事,不過對方專門叫醒他也請了他一碗熱酒,倒是讓他承了個情,對此人印象不錯。
而在這時,說書先生也看向林央,問出了一個問題。
「小友我看着有點面熟,想必白日裡也在茶樓之中聽老小兒說了段書吧?」
聽到說書先生的話,旁邊的幾個九劍門弟子都是意外的看向林央,沒想到他白天竟然也在茶樓裡待過,竟還比他們先到這裡。
對於說書先生對自己竟然還留有印象,林央也沒有感到驚訝。
凡是踏入修行者,就算只是入了氣源,對於記憶力來說都會有十分巨大的提升。
說書先生能夠到角落裡的他,倒也不足爲奇。
他也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果斷的承認。
「正是!」
「那小友此時也在這裡,莫非也是爲了掛榜的妖邪之事而去?」
說書先生又問道,似乎也只有這個一個理由能夠解釋得通。
林央本來也沒什麼目的,只是走到哪就算哪,不過眼下這說書的先生將他當做了想要去見識妖邪的一員,成了誤會。
那便也裝作是吧。
「算是吧!」林央笑了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