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來者不善
此時此刻,不僅是金順。
連帶着童長老背後諸多跟隨而來的執事,都是一臉懵逼。
他們皆隸屬於仙市這一區段,負責管理和日常運營。但今晚,他們的頂頭上司、閣內的童長老突然來到,諸多執事趕緊相迎,不敢有怠慢。
但任由幾個八面玲瓏的執事旁敲側擊,這位陰沉冷冽的長老也未曾說出此行的目的,諸多執事無奈,但也只得跟在身後。
然後……然後就是眼前的一幕了。
而終於在這個時候,他們也終於明白,原本難得一見的長老究竟爲何深夜突然而至。
——爲了一個……小小的攤販?
實際上,因爲仙市的攤販衆多,那怕親自管理這一區段的執事們也只記得像鍾氏兄弟們這樣稍微顯眼一些的人物,而金順則和無數尋常的攤販一樣,壓根兒不被他們所重視。
但就是這樣一個甚至未曾成道的攤販,竟搖身一變成了和他們平起平坐的執事?
不,並非平起平坐。
雖然童長老說的是“執事”,但金順乃是大長老親自指派,又被欽定之後跟在大長老身邊,這樣一來,他的身份和地位甚至還要比一般的低位長老都要來得恐怖。
——畢竟一個時時刻刻能與手握大權的大長老說得上話的位置,可比一般長老強太多了。
如此,也怪不得生性冷漠的童長老如此客氣了。
可是……爲什麼?
或者說,憑什麼?
憑什麼一個不入流的攤販,突然就得了大長老那樣的存在的賞識。
在場的執事們哪怕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通。
同樣,這也是金順的疑問。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懷疑童長老是不是認錯了人……
“長老……此事……是否有什麼誤會?”他胖乎乎的你身子顫抖着,喃喃開口。
同時,腦子裡瘋狂回憶着最近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麼。
但哪怕是再往前追溯千百年,他對於自己的評價也只是“中規中矩”。
既沒有讓人豔羨的天資,也絕沒有什麼天大的貢獻……怎麼就讓大長老記住了呢?
或者說,近百年來,自己也就是帶那位寄存服務的客人,見過一次其中一位大長老而已。
難道……是那一次?
金順想不明白。
看着有些驚惶失措金順,童長老無奈一笑:“此事乃是大長老親口所說,定不會錯。至於爲何嘛……大長老之意,老朽亦不知曉。”
頓了頓,他看了看天:“時間不早了,金執事請隨老朽來。”
這時,哪怕金順滿腦子問號,也只能點頭,跟着去了。
末了,金執事看了一眼背後的諸多執事,冷哼一聲:“你們,管得好啊!”
話音落下,諸多執事無不垂首低眉,瑟瑟發抖!
心頭快要把執法隊的執事和那萬一被扔出仙市的鐘氏兄弟咒罵了無數遍!
望着金順和童長老離去的背影,他們垂頭喪氣,難說出話來。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事兒,怕是不會那麼輕易就結了。
這個區段,怕是會遭遇大清洗——平日裡那些齷齪事兒,終究是瞞不住了。
而在往珍寶閣的路上,童長老走在前方,也是一陣心有餘悸!
——也幸虧他來得及時,否則要是真讓那兩兄弟傷了金順,傷了大長老點名要的人,那他恐怕也是難以交代。
想到這兒,更加堅定了他回去之後要好好整頓這一區段的決心。
“長老……請問您說的那位大長老,可是陳瑞書陳大長老?”突然間,金順開口問道。
童長老一愣,良久才微微點頭:“看來金執事是有所眉目了。”
金順張了張嘴,沒說話。
心頭卻是一頓,心想果然如此!
——自己最近百年來,唯一見過的大長老就只有陳瑞書。
而自己所做的,僅是引見了一位客人而已,算不得什麼功績。
所以非要解釋的話,問題只能出在那位叫江南的客人身上!
一路無言。
半個時辰後,二人行至珍寶閣。
“金執事,大長老就在房中,老朽便不一同了。”童長老開口道。
“知曉,多謝長老了。”金順也是拱手。
“哪裡,分內之事罷了。”童長老連連擺手:“今夜之事,乃是老朽管轄的區段的問題,是老朽管教不力。回去之後,老朽定當定當嚴懲那些尸位素餐的傢伙,請執事放心!”
聽罷,金順也懂了其中之意,知曉這是童長老請他不要在大長老面前告狀,連連擺手:“您言重了,今夜之事還得多虧了長老,以後還請長老多指教幫襯了。”
童長老滿意又欣慰地點了點頭,“告辭。”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金順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推門而入。
就看見陳瑞書伏案於桌前,見他來到,擡起頭來。
“見過大長老。”金順連忙躬身行禮。
陳瑞書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然後開口道:“金順,你以後便跟在老朽身邊了,可有異議?”
金順連忙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能在長老身邊做事,乃是屬下的大機緣!”
陳瑞書點點頭,“有什麼想問的嗎?”
金順目光一閃,又是搖頭:“聽長老安排!”
陳瑞書這才滿意地一眯眼。
很好。
雖然天資不高,但人情通達,世故明禮,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而他做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因爲當初江南與金順相談甚歡而已,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怕江南沒有表明,但陳瑞書還是看得出來,他對金順相當滿意。
而江南是珍寶閣新任閣主,也是擊敗了天香閣主的可怕存在,他的任何一點兒細節,都不得不讓陳瑞書心頭揣摩。
這纔有了今日之事。
他搖了搖頭,幽幽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金順,老朽不是伱的機緣,你的機緣,另在他處啊……”
金順目光一凝,似是明白了什麼,腦袋埋得更加低了。
所謂機緣,因緣際會,機緣巧合。
但緣之一字,難解難識。
有好,自然便有壞。
曾有極擅推演之道的大能者在酒醉過後說過,世間好壞之運,多對半而分——每一份好運,都伴着一份厄運。
這話傳出來以後,大夥兒都嗤之以鼻,表示自己大多時候都在倒黴。
但這大能後來又說了一句話,卻讓這些人都深感合理。
他說,每一份好運都伴着一份厄運,這話的意思是——有可能好運是別人的,但厄運是你的。
比如,現在。
在金順因爲偶然接待了江南而平步青雲後,鍾氏兄弟可就沒那麼如意了。
——就像那句話說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們平日裡在仙市攤販中橫行霸道,欺壓同僚,飛揚跋扈,今日,卻像是遭了報應。
天王羣峰之外,茫茫荒原。
冰冷的沙礫中,兩道身影踉踉蹌蹌撐着地站起來。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他們臉上,那流血不止的七竅宛如惡鬼一般可怖。倘若再配上二人那鐵塔一般壯碩的外貌,被一般人看了去,多半怕是要嚇破了肝膽,以爲是煞神降世。
“經脈受損,臟腑震盪,識海黯淡……”其中一道身影口中唸唸有詞,又看向一旁的人影:“兄長,你傷勢如何?”
“需要些時日恢復。”鍾朔搖了搖頭,望向那茫茫天王峰:“看樣子,是回不去了。”
“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鍾宿縮了縮脖子,將骨骼搖得噼裡啪啦響:“那可是合道境的長老,幸虧他沒有動殺意,否則咱們兄弟二人怕是栽了。”
鍾朔一聽,嘆息一聲,只能點頭:“誰曉得那該死的金順,竟攀上了長老的高枝。”
“兄長,如此也好,咱早就不想呆了。”
鍾宿哼了一聲,面帶煞氣:“那仙市中規矩多,又下不得死手,實在無趣!倒不如趁此機會闖出去,說不定千萬年之後,咱們也是開宗立派的祖師爺!”
鍾朔看了他一眼,點頭。
於是,兄弟倆攙扶起來,朝天王峰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但二人心頭都明白,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的話罷了。
畢竟珍寶閣雖然規矩多,但至少也比外面沒有規矩要好,而且那哪怕他倆不去敲詐勒索其他攤販,僅靠售賣法器的抽成也有不菲的收入供給修行。
這外邊兒,哪兒有這麼好的事?
但現在也不可能回得去珍寶閣了,鍾氏兄弟倆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罷了。
不過直到現在,他們也並不覺得自己先前的作爲有什麼問題——最多是提前沒有打聽好消息,不知曉金順和攀上了長老而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成道境的自愈能力相當恐怖,加上童長老並沒有下殺手,所以僅日出之時,鍾氏兄弟二人便已恢復地七七八八,傷勢雖不說完全癒合,但至少從外表不太看得出來了。
朝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升起,暖和的晨曦之光照耀大地。
這個時候,鍾氏兄弟倆突然看見那略有些扭曲的地平線上,一道瘦弱的身影正緩緩迎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待稍微近了一些,他們看清了來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身穿釉白長衫,手持一柄摺扇,氣息羸弱,看起來就像是在這片荒漠中迷路的旅人。
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天王峰的方向,一步,兩步,邁步而去。
再不顧及其他。
鍾朔眉頭一皺,還沒說話。
大大咧咧的鐘宿便出言不遜,嗤笑道:“你這身子骨兒也想去攀天王峰?算了吧,早點回去,別累死在半道兒上!”
那年輕人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朝天王峰走去。
鍾宿就不爽了,眼前這看起來病殃殃的傢伙,一無修爲,二無護衛,自己難得發一次善心勸告,卻不被理會。
這火爆脾氣能忍的?
當然不能!
於是在雙方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鍾宿一把摁住對方的肩膀,彷彿鐵塔一般俯視着他:“咱在跟你說話!”
那人這才轉過頭來,無神的目光與鍾宿對上。
剎那之間,鍾宿整個人如遭雷擊!
雙目對視上的那一刻,他只感覺整個人都彷彿被定住了一樣!
——那是何等可怕的一雙眼睛啊!
不!
不應該稱爲眼睛,那更像是兩扇窗戶,透過它,鍾宿看到的是猶如九幽煉獄一般可怕的恐怖煞意!
並且,他可以萬分確定,這煞氣並非針對他!
否則,他恐怕在目光對上的那一眼,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但儘管如此,那仿若地獄繪卷一般的雙眸,仍彷彿要將鍾宿整個人都吸進去!
他才明白!
闖禍了!
而鍾朔此刻也反應過來,知曉這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就他孃的是個怪物!
儘管同樣無比害怕,但一想到手足兄弟被對方攝住,難以脫身,他還是硬着頭皮,大喝!
“道友!我兄弟二人乃珍寶閣之人,道友切莫自誤!”
原本,他們已經算不得珍寶閣的人了,而冒充珍寶閣被查到的話,也是死罪。
但鍾朔現在可管不了那麼多了,心想着既然對方要去天王峰,那搬出珍寶閣的名頭說不定可以唬住對方!
話音落下,果不其然!
那人的目光突然有了一絲神采,那可怕的煞意也緩緩隱沒。
“珍寶閣啊……”他擡起眼簾,像是喃喃自語那樣。
鍾朔一把拉過呆滯的鐘宿,急忙點頭:“不錯!正是珍寶閣!先前愚弟多有冒犯,還望前輩寬恕……”
砰!
鍾朔的話,並沒有說話,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鍾宿愣愣地望着這一切——他親眼看到了,那年輕人伸出手,點在自家兄長的頭上。
然後,他的腦袋便彷彿西瓜一樣,轟然炸開!只剩下一具魁梧的無頭屍身,僅僅拉着鍾宿的肩膀。
“你……你……”
鍾宿心膽俱寒,眼前的年輕人在他眼中,已是一頭無比可怕的上古兇獸!
他支支吾吾,渾身顫抖着:“你……你不要過來……殺了咱……珍寶閣……珍寶閣也不會放過你……”
砰!
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
鍾宿的腦袋也轟然炸開,紅的白的濺了滿地,成道境的龐大氣血宛如江河一般噴涌而出,在天穹上下起一場雨。
血紅色的暴雨之下,年輕人擡起頭來,仿若鬼神一般。
“珍寶閣……嘿!”
“珍寶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