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我的陰暗面
承諾？
那一瞬間，諸多聖主強撐着擡起身來，滿臉複雜地看向江南。
毫無疑問的是，那一張張狼狽不堪的臉上的表情倒並非驚喜，更像是聽到了什麼讓人哭笑不得的笑話那樣。
對，承諾。
大半年前，江南曾許諾過他們，倘若他們能在仙宴結束之前聽從他的命令，他便會拯救坤坎二道無數生靈。
而諸多聖主在此之後，一直在聽從江南的命令——包括阻撓坤尊與坎帝二人，包括與自己的陰暗面戰鬥……從未懈怠。
甚至哪怕危及性命，也未曾退縮。
他們自認爲，問心無愧。
可當坤坎二道遭遇災難時，當無數蒼生被毀滅時，當江南應當遵守承諾出現的時候，他並沒有出現。
反而如今，姍姍來遲。
諸多聖主不知曉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曲折，但不可否認的是，江南食言了。
或者說，他來晚了。
如今，除了天王峰以外，一切都已經毀滅，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一絲不存！
談何守護？
談何承諾？
念及此，一位位聖主心頭，莫名憤怒！
天演聖主等人，別過頭去，搖頭嘆息。
而性子最是又直又硬的伏魔聖主卻認出吐出一口仙血，冷哼一聲：“閣下，如今黃花菜都涼了，還談何承諾！”
話音落下，所有聖主心頭都是一凝！
毫無疑問，如今的江南，比起先前他們相見之時，更加強大了。
可以說，與他們已經完全不在一個次元。
面對這般存在，伏魔聖主的語氣可以說是顯得相當冒犯。
不由讓諸多聖主感到一陣心悸。
但轉念一想，本就是江南違背諾言在先，加上他們現在爛命一條，無牽無掛，大不了就是一死，還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更多的聖主站起身來，搖頭道：“閣下，吾等感激閣下救命之恩，但毫無疑問的是——閣下來晚了。去您所見，這坤坎二道已經毀滅，還請閣下莫要再提所謂的承諾了。”
話語之中，倒是沒有伏魔聖主那般咄咄逼人，但也蘊含着無法掩飾的怨氣。
就連天演聖主都嘆息一聲，搖頭道：“閣下，還請莫要再說了——吾等沒有阻止命運的巨輪，您也沒有。”
看着悲慼而滿含怨念的聖主們，江南卻並沒有惱怒之色——彷彿他早已預料到衆人的反應一般。
只是輕輕搖頭。
“誰說的？”
他反問衆人。
話音落下，一衆聖主無比茫然。
——如今這那坤坎二道崩潰以後得無盡虛無，便是鐵一般的證據。
難不成眼前這位還想顛倒是非，指鹿爲馬不成？
也太沒氣節了一些。
“我問你們。”江南深吸一口氣：“誰說我不能阻止那所謂的命運的巨輪？”
“可是……這……”華仙撓了撓頭，一時間竟分不清江南究竟是裝傻還是真的有什麼後手，道：“這整個坤坎二道，無盡蒼生，皆已淪陷，與吾等曾在推演中看到的毀滅命運一樣，還談何阻止呢？”
“可以。”江南面不改色，表情平靜，“只要我還在，就可以。”
一位位聖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一方面，坤坎二道的毀滅已是板上釘釘，無可辯駁。
但另一方面，他們知曉江南如今已經強大到讓人恐懼的地步，倘若真拉不下面子承認食言，那眼睜睜看着他們被那夜鳥殺死就好，爲什麼還要救他們呢？
沒有必要。
沒有理會茫然而驚愕的衆聖主，江南深吸一口氣，喃喃開口：“現在，是第二步。”
話音落下，他手腕一翻，一件事物出現在其五指之間。
諸多聖主目光一凝。
之間那是一根三尺長短的權杖，渾身黝黑，凹凸不平，彷彿從哪個犄角旮旯掏出來的燒火棍兒那樣。
沒有任何神異與偉岸的氣息。
但就是這樣一根平平無奇的棍子，卻彷彿無比沉重那樣，懸浮在虛無中，成了整個世界的中心。
諸多聖主眉頭皺起，看不明白江南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有一個朋友。”
江南握着黝黑的燒火棍兒，輕聲開口：“他經歷過一些……非常不好的事。”
“所以，爲了我不會重蹈他的覆轍，他爲我留下了相當多的東西——比如這根棍子。”
“他的原意，本是想要我在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借這根棍子的力量來拯救一些人——一些我無法割捨下的人。”
“但我不甘，我不甘於妥協。”
“所以，我選擇了另外的路——坤坎二道也好，我的故鄉也好，人道也好，精怪也好，天地萬物也好。”
“我全都要！”
那一刻，雖然聽不太懂江南在說什麼，但諸多聖主同時感到頭皮發麻！
那是屬於仙境聖主冥冥中的知覺，告訴他們眼前的男人似乎要做什麼離經叛道的事。
“於是，它沒用了。”
江南深吸一口氣，
“至少不會用在一切都失敗的時候。所以，將它用在此時此地，是最好。”
天演聖主嚥了咽口水，“閣下，這……究竟是什麼？”
“神通。”
江南舉起燒火棍，看了諸多聖主一眼：“是我的那個朋友，用無數光陰、歲月、精力與道行打造的一枚神通，其名——寄杖！”
寄杖！
寄外物之傷、損、害、苦於杖之上！
可躲災、禍、難、劫！
是爲神通！
那一刻，天演聖主腦袋轟得炸響！
他想起來了！
在哪個被無數人見證的日子裡，江南第一次在天王峰以珍寶閣主的身份聲名鵲起的時候，正是他鎮殺了闇冥聖主的哪一天！
當然，這不是重點——以他們對江南的瞭解來說，殺聖主，如屠豬狗，毫不誇張。
重點是，那一次闇冥聖主大鬧珍寶閣，造成了無數傷亡，但卻莫名其妙地在闇冥聖主死後，奇蹟復生！
此事，引起了整個珍寶閣的軒然大波，但在諸多長老的調查下，發現這些“復活”的死者們都是他們本身夠，也就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仙宴召開，諸多風波一一而起，此事便也被衆人忘在了腦後。
直到今天。
當天演聖主再一次見到江南手中的那根燒火棍兒後，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事！
——他這是要像當初在珍寶閣的時候那樣，將已經毀滅的人們，一一復生！
那一刻，天演聖主只感覺頭皮發麻！
真的……能做到嗎？
生死，本就是禁忌的領域。
仙境聖主擁有創造生命的偉力，卻不能憑空復活已經死去之人。
更何況，是裡已經毀滅的兩個大道，萬萬蒼生！
於是，天演聖主的身軀，顫抖起來，宛如篩糠那般！
諸多聖主自然發現了他的異樣，皆轉過頭來。
後者強忍着心頭驚駭，嚥了咽口水，聲音顫抖！
“閣下……閣下要……逆轉生死！”
話音落下，一位位聖主，表情瞬間僵硬。
就好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荒唐！這可是整個坤坎二道，怎麼可能？”有人連連搖頭。
“異想天開，異想天開了啊……”有人失望擺手。
“閣下，大可不必如此。”有人垂眸嘆息。
“……”
總之，沒有人相信。
但江南沒有理會他們，他舉起那根燒火棍，體內無盡道行，倒灌其中！
曾經，他還未圓滿青燈，道行不夠，自然無法影響整個坤坎二道的無數生靈。
但如今，不一樣了。
青燈圓滿之後，他已超脫，正體降臨，偉力無雙！
加上這另一個自己耗費無盡光陰打磨出的“寄杖”，他有把握，逆轉乾坤！
於是，無盡光暈，自那黑黝黝的燒火棍兒上，綻放！
就像是漆黑的虛無內，熾烈的太陽橫空出世！
光芒蓋世！
整個虛無，被無盡的光所籠罩和覆蓋。
那一刻，江南的念識，進入到那黝黑的燒火棍兒裡。
光怪陸離的大殿中，他再一次見到了那一襲青衣。
他就那樣端坐在蒲團上，容貌俊郎，斯文儒雅，望着江南，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猜的沒錯，還能見到你。”江南輕聲開口。
後者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只是默認了，轉而搖頭道：“我沒想到，寄杖……會被你這樣來用。”
江南點頭道：“抱歉了，本是你留給我最後關頭妥協的東西，卻被我提前用了。”
“何需抱歉？”
那青衣身影搖了搖頭：“給你了，就是你的，你要用在何時，又要用在何處，那都與我無關——或者說，此次寄杖之後，我與你，也再無關。”
江南頷首，拱手感謝。
“不過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麼把握，能在最後將一切都保全下來。”
青衣的他，輕輕搖頭：“並非我窺探你的秘密，但那是我苦思冥想了無數萬年，也未曾找到的路——你應當清楚，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絕大部分力量，我也知曉，我也擁有。”
“我實在難以想象，你究竟找到了一條什麼樣的路，能夠讓整個一切都安然無恙。”
江南沉默片刻，“你也說了，我們絕大部分，都是相同，但是——是絕大部分。”
話音落下，他彈指一揮，將一枚光點射向青衣。
後者接過，輕輕摩挲。
剎那之間，慌忙之中，江南的所有計劃，被他了然於心！
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驚愕，到後來的激動，再到最後的唏噓，變化萬千。
沉默，良久的沉默以後，青衣的他才長長嘆息一聲，“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如此！”
江南平靜點頭。
他在登天梯的無數次演化中，藉助一些另一個自己不曾擁有的東西，推演出一條路。
一條絕不妥協，一條能夠拯救一切的路。
現在，他將一切都寄託在那光點中，讓另一個自己知悉了。
於是，他的反應，不出所料。
“倘若是這樣的話，說不定真能做到。”青衣看向江南，眼中神色複雜，“——做到我未曾做到的事。”
說話之間，他的身軀逐漸變得虛幻。
——這根寄杖，本就是另一個江南留下來的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事物，當它消耗殆盡時，便是兩者完全隔絕之時。
是永別。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在這關鍵時候，江南突然出聲，“——我到底是誰？”
這絕對是一個相當莫名其妙的問題。
倘若旁人在此，定然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曉該如何回答。
甚至，不知曉江南問出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裡。
但青衣的江南，卻是聽懂了。
陷入沉默。
江南盯着另一個自己，等待着他的回答。
從第一次在歲月長河中見到他的時候，江南就在想，這個人究竟是誰。
後來，他發現這傢伙擁有和自己一樣的神通，一樣的樣貌，一樣的一切以後，他隱隱有所猜測。
——這另一個自己，恐怕就是自己使用青燈後，誕生的陰暗面。
再後來，江南知曉了他的故事，知曉了上一週目的一切以後，他的問題變了。
——我是誰？
既然另一個自己已經超脫，既然他獨立與世界之外，那麼即便天地重啓，他應當也不會出現纔對。
既然如此，自己又是誰？
“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在消散的最後之際，青衣看着江南，嘆了一口氣：“我超脫與世界之外，不入五行六道，所以哪怕打碎歲月長河重啓天地，這個世界也不會誕生第二個我。”
“但實際上，你的誕生，還要早於那個災難降臨的時候。你應當已經猜到了吧？”
“——我的陰暗面。”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完全消失。
伴隨着的，是整根寄杖的分解，化作力量，融入整個虛無之中。
逆轉生死！
江南釋然。
於是，一切答案都得到了解答，爲什麼自己同樣掌控青燈，卻從未誕生所謂的陰暗面。
因爲他自己，就是陰暗面。
怪不得當初另一個自己留下的字條落款不是江南，而是他上一世的名字。
因爲……那是隻屬於他的記憶，那是他與自己唯一的區別。
另一個自己，不是陰暗面，自己，纔是他的陰暗面。
真相大白。
但……不重要了。
一直以來的疑惑解開之後，江南晃了晃腦袋，擱置雜念。
不重要了。
過去已經過去，陰暗面也好，別的什麼也好，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將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