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尚且還無比虛弱的煌天聖主與天演聖主愣住。
她們當然知曉,東嫺是何等的強大。
實際上,在東嫺出現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知曉了——今日,算是有驚無險地活下來了。
但東嫺所說的“戰爭結束了”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不知曉,這些自爆了的黑暗軍團,還會立刻重生麼?
“你們辛苦了。”
東嫺看着遍體鱗傷的煌天聖主與天演聖主,深吸一口氣:“但接下來的光陰,你們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多謝冕下。”天演聖主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然後話鋒一轉,指着那黑暗軍團自爆的方向,“但那些傢伙,並沒有完全死去,不到多時,便會重新復活……”
“不,不會了。”
東嫺搖頭,彷彿想起了什麼,不願多談:“他們已經徹底死了,再也不會復生。”
說話之間,她擡起手來,作拈花之狀,手上一朵火苗綻放,劃破虛空,落在那與黑鯨戰爭兵器廝殺的黑暗軍團中。
剎那之間,宛如熾烈的火星落在乾枯的野草上那樣,熊熊燃燒,化作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火海!
而那無盡的黑暗軍團,讓操控着黑鯨戰爭兵團的無數人道大能拼盡全力也方纔能苦苦支撐的黑暗軍團,就在這火焰中被付之一炬!
灰飛煙滅!
再也不留下一絲痕跡!
天地星空,重複清明!
歡呼聲,讚頌聲,高歌聲,在人道修士中爆發,宛如奔涌的海潮!
儘管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眼看着讓自己等人苦戰的敵人灰飛煙滅,又有誰不會爲之高興呢?
總而言之,一場大火之後,這一處入侵新世界的黑暗軍團,全滅!
而天演聖主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世界壁壘的位置。
等了好久。
的確,如東嫺所說的那樣,無論是那三位仙境存在還是無數的黑暗軍團,都沒有一點兒重生的跡象。
他心頭的一顆石頭,終於落地。
看向東嫺,再度躬身行禮。
但對方似乎沒有太多說話的興致,輕輕點頭以作迴應後,轉身而去,化作一道流光劃破虛空!
“好像不用死了哦!”
煌天聖主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狂熱早已消退,彷彿在說一件吃飯喝水一般稀鬆平常的事兒。
似乎生死,在她看起來,我不過如此罷了。
天演聖主翻了個白眼。
這丫頭壓根兒就沒有一點兒劫後餘生的喜悅。
果然不是什麼正常傢伙。
“呃?”
煌天聖主又撓了撓頭,“好像也沒有架可以打了?”
反應過來之後,她的臉色以極快的速度,黯淡下去。
天演聖主:“……”
不,不止不正常,還是個瘋子。
“可以剛纔東嫺冕下看起來很忙的樣子,否則吾還想跟她打一打。”煌天聖主毫無自覺,自言自語道,
天演聖主:“……算了吧,東嫺冕下早已超越了王的境界,一萬個你都不是對手。”
煌天聖主想了想,好像也是。
她的確喜歡戰鬥,但是那種是勢均力敵,酣暢淋漓的戰鬥。
而不是一邊倒的碾壓。
無論是她碾壓別人,還是別人碾壓她,都不喜歡。
但失落之後,煌天聖主猛然眼睛一睜,彷彿想到了什麼那樣,看向天演聖主:“嗯?不是還有你嗎?跟吾打一場。”
天演聖主翻了白眼。
放過我吧。
總而言之,儘管反應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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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東嫺每走過一處,就以無上之偉力,將殘餘的黑暗軍團完全毀滅。
因爲災厄的力量被遏制在大陣當中,無法在源源不斷地供給,所以黑暗軍團在毀滅以後,也失去了復生的力量,自然無法再捲土重來。
東嫺繞着邊境戰線,一路碾壓,一路毀滅,一路將那入侵的黑暗兵團擊碎。
隨着時間逐漸過去,整個新世界邊境戰線,完全勝利!
十天後。
最後一處戰線,隨着東嫺將最後一批黑暗軍團彈指碾碎。
這場入侵戰爭,徹底落下帷幕。
以新世界的勝利,告終!
做完這一切之後,整個新世界凡是能接觸到這場戰爭的人,無不歡欣鼓舞,鬆了口氣。
但東嫺,卻沒有一丁點兒開心的神色。
因爲她很清楚的一點兒是。
戰爭雖然結束了,但威脅,遠遠沒有結束。
雖然不知曉另一個江南究竟憑什麼困住了災厄,但東嫺絕不會樂觀地認爲他能夠永遠將災厄困在某個犄角旮旯。
——要是另一個江南真那麼強大,最終也不會落得世界破滅,自身只剩下一縷殘魂那般悽慘境地了。
這一切,只是暫時的。
沒人說得清,災厄何時會突破封鎖。
十年?
百年?
千年?
還是……明天?
所以相比起無數生靈的欣喜,東嫺的心頭,仍是沉甸甸的。
無法樂觀起來。
下界星空,上元中土,江州王府。
在結束戰爭的第一時間,東嫺就火速趕了回來。
因爲江南還在這裡,還在探尋突破超脫的方法。
一臉愁容的女子,推門而入。
但打開門的一瞬間,她所看到的一幕,直接讓她整個人都怔住了。
只見臥房盡頭的蒲團之上,一道仿若只剩下皮包骨的佝僂人影盤坐,鬚髮乾枯,面容憔悴,雙目無神……
倘若不是氣息相同,和那張臉上依稀可以看見江南的模樣,東嫺甚至會認爲是什麼老乞丐闖進了鎮西王府。
“江南……”
她嚥了咽口水,輕聲呼喚道。
無比心疼。
親眼看着那個意氣風發,無比自信的江南變成現在這幅模樣,她心頭怎能好受?
特別是,如今江南的困境,她幫不上一點兒忙!
當初,她被困在天淵時,江南拯救了她。
但現在,輪到她的時候,她卻沒有一絲一毫辦法。
無論是爲江南找到突破的方法,還是乾脆徹底解決災厄這個威脅,她……都做不到。
聽得聲音,江南那黑黝黝的無神雙目之中,終於有了一點點光芒。
他看了東嫺良久,彷彿才認出她來,開口道:“啊,你回來了。”
那聲音沙啞而頹喪,根本不像一個世界之主,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
“我回來了。”
東嫺讓強忍淚水,輕聲開口:
“戰爭,結束了。”
“災厄毀滅併吞噬了第三世界,用第三世界無數生靈進攻我們的世界。”
“甚至另一個你,也被災厄創造出傀儡,用來進攻。”
“但所幸,另一個你留有後手。”
“他反向奪舍了他的傀儡,一路殺到災厄面前。”
“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暫時困住了災厄。”
“失去了災厄的力量後,入侵的黑暗軍團完全沒有任何威脅,便被我輕鬆蕩平。”
“如今,在災厄徹底擺脫另一個你的封鎖前,應當是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
幾句話之間,東嫺就將戰場的局勢,盡數告知江南。
她知曉,儘管這是江南的世界,一切都發生在他的世界中,他應當是知曉一切的。
但老江南這幅模樣,東嫺就知曉他大概沒有功夫關注局勢。
“啊,果然不愧是他啊。”
江南的眼裡的光,又亮了一點,自然自語道,“我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死掉。”
話音落下,陷入沉默。
良久後,東嫺方纔開口,“那……你呢?”
“我?”
說到這裡,江南露出前所未有的苦笑之色,娓娓道來。
“我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有找到在這一片虛無中超越超脫的方式。”
“後來,我甚至準備跨越這虛無,去往那虛無之外,看看那裡,是否能承受超越超脫的境界。”
東嫺一驚!
她自然知曉,先前戰爭之時,新世界都在原地。
所以,江南做的,應當是以神念跨越了虛無,去到那虛無之外。
“你猜,無語之外,有什麼?”江南問道。
“更大的世界?更強的強者?”東嫺懷抱一絲希望,試探問道。
“不,沒有。”
江南搖頭,雙拳緊握,整個世界彷彿都在顫抖!
他擡起頭來,露出前所未有的絕望之色,“虛無之外,什麼都沒有!”
“沒有更大的世界,沒有更強大的可能,沒有能承受超越超脫的路的根基。”
“也沒有……希望。”
說話之間,面如死灰。
那一刻,東嫺心頭一顫。
她還是第一次在江南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這種完全沒有一點兒希望的,頹喪的表情。
“我能想到的辦法,我都已經想過了。”
“我能去做的,我都已經做過了。”
“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能夠超越超脫的路的事物。”
“恐怕……真的沒有這個境界吧?”
江南一邊說話,一邊嘆息。
身上的氣息,以讓人心驚肉跳的速度,衰弱下去。
他擡起頭來,看向東嫺,“甚至有那麼一刻,我在想,倘若災厄現在就入侵過來,是不是會好一些。因爲那樣,我便什麼都不用想,迎頭而上,拼上性命就夠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等死。”
“等着災厄突破另一個我的封鎖,等着災厄來到我的世界,等着災厄像毀滅第三世界一樣毀滅我的世界,我的親人,我的愛人,我的朋友和子民。”
就像對於人來說,死或許並不是最可怕的,等死纔是。
而對於江南來講,死不可怕,等死也不可怕。
但等着自己所愛的人死,就讓他如坐鍼氈,任何一刻,都不得安寧。
就像他有一個孩子,他很愛他。
那個孩子也很快樂,健康成長,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但只有江南知道,不知何時,他就會被無法抵擋的力量,奪去生命。
這讓讓他備受折磨,無論是身軀還是靈魂,都難以承受。
這種感覺,就讓他如墜冰窖,無法走出。
但下一刻,陷入這絕望困境的江南,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撫摸他的臉頰。
東嫺溫潤的手指,觸碰在那乾枯的臉頰上。
江南一愣,擡起頭來。
“我幫不上忙。”
東嫺輕聲開口,“很多年前,我在天淵的時候,你拯救了我;但如今,應當輪到我拯救你的時候,我幫不上忙。”
江南剛想說點什麼,嘴脣便被東嫺的一隻手指堵上。
“聽我說。”
她輕輕搖頭:
“我知曉,你不得其法,你很困難。”
“但你已經盡力了。”
“無論結果如何,沒有人會怪你。”
“我不會,可兒不會,琉璃不會,無數蒼生也不會。”
“所以,放鬆一些,卸下包袱。”
“哪怕最終沒有找到破局之法,也無所謂。”
“現在,安靜地睡一覺吧。”
話音落下,彷彿帶着奇異的魔力那樣,江南的雙眸,逐漸閉合。
陷入酣睡。
夢境之中,江南彷彿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日月星辰。
天地之中,只剩下他自己。
就在他恍惚之時,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喲,又見面了?”
江南猛然回過神來,轉頭望去。
卻見另一個自己,站在遠方。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第一個江南,不是那個打斷了歲月長河的自己。
而是,他的陰暗面。
不久之前,方纔自我毀滅,成就他找到同樣另一個境界的路的陰暗面。
“你……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麼?”
江南下意識開口道。
“是啊。”
他的陰暗面點點頭,又道:“所以你能不能讓我好好睡啊?又把我喚醒做什麼?”
江南愣住:“我……喚醒你?”
“啊!”江南的陰暗面點點頭,一步來到他的面前,用手頂着他的額頭,“江南啊,你信誓旦旦告訴我,不會再有恐懼。”
“但這纔多久,你又恐懼了,你的恐懼,化作糧食,喚醒了我。”
“那麼告訴我,你在恐懼什麼?”
“還是那個叫災厄的傢伙?”
聽罷,江南恍然大悟。
他的陰暗面,這傢伙就是因自己的恐懼而生的。
那麼,現在自己,在恐懼什麼呢?
“大概……是害怕辜負了希望吧?”
江南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
“當我的朋友,你的親人,你的愛人,無數天地蒼生都將希望寄託在你身上的時候。”
“可我卻沒有辦法迴應他們,沒有辦法拯救他們。”
“大概,我在害怕着這種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