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來到京城的難民,夜裡皆是在城外搭建的棚子裡休憩。白日裡要麼等待開城門布善施粥,要麼將家裡孩子婦孺拉去市場進行買賣。
無需人牙子,有時候一袋帶殼的穀子,或者生黴的高粱,就能帶個黃花大閨女、大半小子回家。
就柳嫣記憶中對這個朝代戶籍的瞭解,農民要比商人好些,奴籍是最低的,若不是被逼無奈,誰會甘願爲奴呢?
賣兒女的,倒是挺多,但買主寥寥無幾。
柳嫣和風不離逛了一圈,最終鎖定一家四口身上。
這一家四口人只有一個寡婦娘,大哥看起來十七來歲,皮膚黝黑,手指粗大,看得出來沒少幹粗活。下面還有七八來歲的弟弟,由於太過瘦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被寡婦娘背在揹簍裡。妹妹大約有十二三歲,也餓得有些東倒西歪。
寡婦娘曉得家裡壯勞力只有一個,原本是想留下老大,將弟弟妹妹賣掉,但老大是個有主意的,主動提出換取糧食。
寡婦娘當時哭得泣不成聲,拳頭一茬接一茬地落在老大身上,“你是不是要氣死娘啊,你走了,娘還有啥活頭啊?啊!”
不過這一家子正好遇上柳嫣。
芽芽身邊需要個侍女,家中還得有燒火做飯的老婆子,還得有壯勞力使喚。這一家四口不就恰好符合條件嗎?
柳嫣開場白就是:“買下你們這一家子,需得多少糧食?”
寡婦娘震驚地擡起下顎,“夫、夫人……你是說?”
柳嫣不厭其煩地重複:“多少糧食。”
生怕對方反悔的寡婦娘趕緊豎起倆根指頭,“倆斤帶殼的穀子就行。”
一旁的男子見孤兒寡母來了生意,趕緊道:“這位夫人,他們一家子小的小,弱的弱,買回去也做不了什麼活兒。我就不一樣了,我已弱冠,能下地也能山上砍柴,來年開春乾的活多還吃得少,只要一斤穀子就行。”
其他人見狀,蜂擁而上。
“夫人我們家也困難,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買下我們吧。”這是拿柳嫣當大善人了。
“他胡說,夫人,他以前是土財主,家裡不缺銀錢,捨不得買糧才落這副田地,妻兒老小都被他買了。他上次被買主買回去,沒多久又跑到這市場來,問他啥情況,他也不說,我們都猜他早把主家給出賣了!”
無論在哪兒都存在黑吃黑的現象。
柳嫣本就見這自降身價主動獻殷勤的男子心術不正,被人戳穿後還想毆打拆穿之人……
能有力氣的,說明體內儲存能量,往往這些人是吃飽了的。若是沒吃飯的,纔會像眼前寡婦娘這家子般,氣若游絲,腳步虛浮。
風不離冷聲道:“行了,我家娘子說買哪個就哪個,你們爭個高下有用?最終還不是我家娘子做決定。”
這場鬧劇戛然而止,皆目光灼灼地看向柳嫣,等待後者決策。
柳嫣聳肩,不甚在意道:“兩斤是吧?你帶上孩子跟我上馬車。”
聞言,寡婦孃家的女兒侷促地拉着孃親的衣袖,“娘……”
老大卻給女孩吃了顆定心丸,“別怕小妹,有大哥在。”
在衆目下,一家四口上了柳嫣的馬車。
柳嫣擔心這家子身上的跳蚤傳染自己身上,所以和風不離一起坐在馬車的前室。
兩斤帶殼的糧食也在一家子上車後給了對方。
柳嫣晃着兩條腿,掰數着,“一共買了四個人,但感覺得給他們補回來才能使喚人,我來之前看了眼院子,雖說大,但還是有很多瑕疵,要想過得舒適,還是得修葺下。”
“隊長有想過做什麼生意嗎?”
柳嫣茫然了下,反問:“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她理直氣壯道:“物資,金銀,空間都有,坐吃空山不好嗎?等把芽芽和花軒培養出來,再使喚他們賺大錢!我們就躺着收錢就好……”
風不離忍俊不禁,“當着倆孩子的面,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笨呀。”柳嫣鄙視地掃了眼風不離,“不那麼說,怎麼取信他們?這叫馭權之術,我聰明吧。擔得起你們隊長吧。提前爲養老做好準備,不虧是我。”
末了,自己誇自己……可還行。
“隊長開心就好。”
“我當然開心啦。”柳嫣哼唧唧地揚起下顎。
倆人對話壓低了音量,馬車內的一家子不清楚他們在聊什麼,只是懷中沉甸甸的糧食,給足了一家子盼頭。
“到了。”風不離生停下馬車,讓一家子下車,隨即牽着繮繩將馬往後院帶。
後罩房一側立有馬廄,是上一個屋主留下的。
在柳嫣走後,花步搖特意向里長打聽了下,原本青磚大瓦房主人去哪兒了,後者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明了真相。
這間青磚大瓦房主人是個考取功名的大老爺,原按照今年恩科考發展,穩拿個舉人來光宗耀祖。舉人老爺在京城並不少見,但他們是異性外籍人士,前幾年才搬遷至梨花村,實際上與梨花村村民也嫌少往來,院子建得也偏僻……
誰曾想天災降至,第一批逃難而來的災民起了賊心,將這處偏院搶佔,甚至還殺了舉人老爺,霸佔了女眷。雖說後面朝廷派來官兵鎮壓,但這些女眷不堪受辱,紛紛走上黃泉。
花步搖跟回來後的柳嫣八卦了句,又道:“聽說是吊死在正大院的。”
柳嫣納悶,“正大院就是個空曠的院子,連房樑都沒有,怎麼上的吊?”
花步搖臉色微僵。
柳嫣問道:“花花,你上哪兒打探的小道消息?”
花步搖在隊長的眼神下讀懂了訊息:就這旁道消息,你還信了?
花步搖概不承認自己比隊長蠢,“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嘛。甭管原來這院子的女眷在哪兒上的吊,在哪兒都是在這院子裡,隊長你不嫌晦氣?”
“花花,你啥時候這麼迷信了?”
“可這麼大事,村民都知道,侯府會不知道?古人不都迷信嗎?侯府真拿我們當座上賓,會拿這間晦氣的院子搪塞我們?”冷白點出重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