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窗外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心情煩躁的佐木起身去關掉敞開的窗戶。
接着立馬坐回書桌前。
手中握住的黑色油性筆的筆尖在一張滿是痕跡的紙上繼續滑動。
時間悄然過去十五分鐘,他絞盡腦汁地回想一切細節,頭皮都快被自己的指甲撓破了。
“究竟在哪裡?!”低沉的吼聲在喉嚨與口腔迴旋。
驀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睛圓睜,“是了,在那會……昨天下午的時候……”
“這麼說的話……一些原本忽略的點好像能相互連在一起。”
“但前提是真像我預料的那樣!”
……
筆蓋套回筆頭,拇指和食指捏住往前一拋,“咣噹”,黑色油性筆應聲落入桌子左側擺放的灰色筆筒裡。
雙手抓起桌面平放的紙,挫捏幾下,揉成一團,丟進桌子旁邊的垃圾桶內。
他離開座位,走出房間。
良子正在客廳幹家務活。
“媽,我來幫你幹活吧!”擺着笑臉的佐木二話不說,上前從她手中接過掃把。
“哎喲,難得!”微胖的良子叉腰,靠在沙發背後,質疑道,“平時不像會這麼好心,不會……不會是又要我幫你請假吧?”
她馬上聯想到最有可能的情況。
“嘿嘿……媽你可真聰明。”笑嘻嘻的佐木也不拐彎抹角。
“我說……不可能的,這學期,最近兩個月,算算看,”她板着手指頭,一副細數舊賬的模樣,唾沫星子亂飛,“你都請過幾天的假了,一隻手都數不過來,起碼得有個一週多了吧?”
“咳咳……雖然說因爲各種理由請假,但我落下的功課好歹都補回來了,畢竟你兒子和你一樣聰明!”
良子把頭歪到一邊,“哼”了一聲,“拐着彎誇我也沒用!”
“真的是有很迫切的事,還望母親能夠體諒!”佐木面露真誠之色。
“什麼事啊?”中年婦女的表情稍緩。
“我要回郡上八幡一趟!”他的語氣堅定。
“今天不是剛從那裡回來,幹嘛又去。”良子皺起眉頭。
“要是我不回去處理掉一些尾巴……我或許會對我的偵探之能產生質疑。”佐木咬着嘴脣,慎重道。
比他矮半個頭的良子聽出話裡的分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叉腰的手垂下,擔憂地看了對面的兒子一眼,鬆口說:“那好,你去吧,我會和你班主任請假的。”
“多久?”
“一天足矣!”
“嗯,我明白了。”
“你最好了!”他上去親了下良子的左臉頰,開心地放下掃把,準備返身回去自己房間。
她臉有些紅,衝佐木的背影招手,“喂……你小子,地給我掃了。”
“呃……”
“有問題嗎?”
“沒……沒有任何問題!”身體僵硬的佐木一步步後退回去。
“你現在能脫離那頂黑傘生活了?”良子這才注意到佐木竟然沒有隨身攜帶着墨傘。
“偶爾能。”佐木斟酌了下,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心想,“對不起,這個秘密不能告訴您。”
……
夜晚十點,遠在數百公里外的郡下八幡,遠藤宅邸。
洋房三樓的大房間,原本屬於遠藤洋久的臥室。
此時點着一盞並不明亮的牀前燈。
白色歐式雕花大牀在搖動。
從外面的窗戶往裡看,兩條分不清輪廓的軀體,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地交疊在一塊。
溼滑的撞擊聲不絕如縷。
“昂……年輕的肉體,果然美妙,沒想到就這樣得到你了!”
可以算得上是醜陋的中年男子彷彿找到了年輕時候的激情與活力。
一條藕臂纏上他的脖頸,“謝謝你了,長治……警官。”
軟綿綿的聲音就像是在他的心窩撓着。
平頭,油膩的中年警部當然知道身下的女人爲何要感謝自己。
雖然不清楚爲什麼要在堂本昱幾乎必判死刑的情況下,乞求自己提前終結掉殺害父親的兇手,但那雙讓人憐惜的眼睛和事後許以的承諾,是他抗拒不了的誘惑。
“咦,那是什麼?”
藉着微弱的亮光,他注意到臀部之上那個小小的黑色紋身,和她本有的雪白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湊近臉,鼻子裡有股淡淡的鹹溼味。
那是一隻活靈活現的眼珠子,一截類似舌頭的黑色帶子從黑色眼眶的底端滲出,扭曲着掛在下面。
詭異且懾人心魄,盯得越久,越發會覺得它在反盯着自己。
饒是長治小野活了將近半個世紀,也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紋身。
“心理作用吧……”他心想。
“好看嗎?”那團深褐色的頭髮被撩到右邊,一張和樓下客廳掛着的油畫上的女人幾乎完全一樣的臉扭過頭對着他。
他楞了下,低吼道,“藤……藤子!”
瞬間,腹部邪火亂竄。
……
翌日清晨,當學生黨趕着去往學校上課時,佐木背上輕便的黑色雙肩包,擠着令人窒息的電車,獨自來到車站。
和前天去往郡下八幡一樣,乘的是 JR 東海道新幹線,從東京車站到名古屋車站,再換乘 JR 高山本線到美濃太田車站。
踏上美濃太田車站的出口,已是9點40多。
爲了節約時間,他攔下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鑽了進去。
“請問,要去哪?”戴着白色手套的年輕司機敲擊着方向盤,問道。
車內後視鏡中的高中生陷入沉思。
司機等得不耐煩,轉頭用滿是痘坑的臉對着佐木,不耐煩地繼續問:“去哪?”
“‘星源便利店’!”
“具體哪個位置?”
“郡下八幡……”佐木報出一個大概的方位。
“請繫好安全帶!”司機機械的聲音在車廂內迴響。
20分鐘後,他付錢下車。
揚起灰塵,身後的黃色計程車揚長而去。
佐木一頭扎進“星源便利店”。
兩分鐘後,他面無表情地推開玻璃門走出,留下莫名其妙的福田太太。
炫目的陽光格外刺眼,佐木摘下眼鏡,取出絲巾擦拭蒙上塵垢的鏡片。
“咯咯……”小拇指和鏡架碰撞,他的手輕微地顫抖。
佐木得到了至關重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