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元帕

她自己倒了杯茶,也不敢一口喝下去。只是在嘴上抿了抿。便又坐了回去,吩咐道:“香草,你到外面去把你和香蘿的鋪蓋安置好。香蘿,你吃點兒東西,喝點兒水,如果要上茅房,就去院子裡上。”香草不樂意道:“我也要吃東西,上茅房。”

黃大姐瞪了香草一眼:“就說你不是做丫頭的料。我現在是四奶奶,我叫你做什麼就要做什麼。不聽話,你就回家去吧。反正現在他們家丫頭多,我還發愁拿不出你的月例來呢。”

香草嘟着嘴,不敢再吭氣,乖乖地出去辦事了。

待她們都安置好了,黃大姐吩咐道:“香草要是想睡覺就去睡吧。香蘿不能睡,你就在門外守着,四爺回來就告訴我。還有,你要一直聽着屋裡的動靜,一會兒如果沒動靜了,外面也沒有人走動,就輕輕地敲門,一直敲到我來應門爲止。”

香草聽了羨慕道:“奶奶要幹什麼?我也可以。”

黃大姐瞪了她一眼:“又來了。別亂打聽。我這麼做總有我的道理。你去睡吧。”

香草很不開心地出去了,她本想撐着看她們要幹什麼,可是這些日子實在太累了,她頭一沾枕頭就睡得人事不省。

倒是香蘿得了吩咐,又喝了幾口釅茶,一對兒小眼睛睜得亮亮的,守住了門口。

週四郎進屋時看上去已經醉得不輕,一堆小夥伴跟着來要鬧洞房,他沉着臉。衆人只好道:“到底是自己瞧中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要是敢聽牆角,明兒他能找人把我們都給掄一頓!怕你了,走走走!”一行人做鳥散狀,各自忙着賭錢喝酒去了。

香蘿見他來了,開口叫道:“四爺,您回來了!”喬嬤嬤教的規矩記得清清楚楚,半絲不錯。

這時候對面屋子走出來一個漂亮的大丫頭,身上也是大紅的褙子,石青的襖子,面如鴨蛋,明豔照人,正是週四郎的大丫頭守靜。守靜見任俠扶着歪東倒西的週四郎,忙叫道:“爺醉了,得翠,趕緊端盆熱水來。得珠,趕緊把醒酒湯給爺端上來。” 一邊扶着週四郎就在堂屋裡太師椅上坐下。香蘿瞧着,半點兒插不進手去,咬着嘴脣,回頭看了看房門。

週四郎半醉半醒地擦了臉,又被灌了半碗酸酸辣辣的醒酒湯,這才搖搖晃晃地往西邊去。守靜也不吭氣,只管扶着他,倒是香蘿急得不行,嚷道:“四爺,新房在這邊呢!”

週四郎擡頭看了看她,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還沒留頭,扎着朝天丫,兩邊喜慶地插着紅花:“你是誰?哪房的丫頭?”

這時黃大姐在屋裡聽見,萬分擔心他被那個大丫頭給拉了去,心想:“要是他不進來,我打也要把他打進來!”

好在任俠心裡認定了這位四奶奶,把週四郎架住了,給他扯了過來,一邊道:“這是四奶奶的陪嫁丫頭。叫香蘿。”

週四郎本來就暈,倒也沒有掙扎,被任俠給半夾着進屋,扔到了牀上。黃大姐低眉垂目,任俠討好地一笑:“奶奶辛苦了。爺有些醉了。小人退下了。”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黃大姐想着要不要擡頭,週四郎的手就伸了過來,粗魯地一擡她的下巴。黃大姐猛地一擡頭,看見週四郎的臉雖然紅彤彤的,眼神卻一點不渾濁,只是看着自己充滿了鄙夷。黃大姐扭開頭:“你沒醉?”

週四郎彎低了了身子,衝着她噴出一口酒氣,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有話說。你嫁進來,也不是我騙你的,你既做了周家的四奶奶,吃穿用度少不了你的,但想要跟我做真的夫妻,是不可能的。你自己在這兒呆着吧,我睡書房。”說着瀟灑一轉身,拔腿就要走。誰曾想黃大姐早跳起身來,幾個健步衝到他前面,攔住了房門,雙目直視,咬着牙,也低聲道:“我說嫁,你說娶,不是真夫妻,還是什麼?你我喝過合巹酒,結了發,你不跟我圓房,怎麼算娶我?!”

週四郎從那天被雞毛撣子趕走,就想要如此給她一個下馬威。這些個動作表情,連說的這番話都已經在肚子裡翻來覆去練習過很多遍,以爲黃大姐必定羞愧欲絕,撲牀痛哭。誰知道,人家跟個女大王似的劫了道。

週四郎很有風度地慢慢走過去,湊近她:“你留下我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有元帕呢!到明兒,全府的人都知道咱們沒有圓房!”

黃大姐冷笑道:“圓不圓房的,我不管,今天洞房花燭,除非你打死我,不然決不可能出這個門!”

週四郎看笑話一般,搖搖晃晃地:“好,你要堵就賭好了。我可提醒你,咬了手指在元帕上造假是行不通的。我也乏極了,先睡了。”說完衣裳也不脫,就手腳一伸,往大牀上一躺。不過多久,自己就呼呼地睡着了。

黃大姐聽他睡着了,悄悄走到週四郎身邊,見他鼻翼一收一縮的,睡得很沉。臉上有幾個紅點,眉毛是眉毛,嘴是嘴的,比醒着時更好看了。她心裡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你想娶的許姑娘死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也很難過。阿奇到底再也沒有來找過我。我不會逼你圓房的,但是,我也不能讓我娘擔心我。我會待你好,好好跟你過日子的。”

黃大姐坐在椅子上,眼眶紅紅的,聲音不大不小,一個人開始說道:“相公……別……哎呀……”。她一邊說着,一邊拼命地搖晃着椅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來。“啊!輕一點……。”如此這般,黃大姐也沒有經驗,只是胡亂的揣度着,見那桌上的紅燭燒了一節了,便從懷裡取出那塊雪白無暇的元帕來,看着呆呆地出了會兒神。

門上傳來“鐸鐸”的聲音,黃大姐開了門,招收讓香羅進來。示意香羅別出聲,兩人便去了淨房,淨房裡傳來花花的水聲。然後香羅抱着一堆黃大姐換下來的衣裳出了門。

第二日一早,杜嬤嬤就奉了周夫人之命過來取元帕,催認親。

杜嬤嬤見他們兩個一個滿臉的冷漠。一個羞答答的,倒是有些新嫁娘的樣子。

她打開手裡的紅木匣子:“四爺,四奶奶,新婚大喜!老奴奉了夫人的命來收元帕,接四奶奶去認親。”

週四郎漠然瞧着,臉上露出冷笑來。卻見黃大姐紅着臉低了頭,羞答答地把一張摺好的帕子放進了紅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