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英

週四郎整個人都暈了,完全不明白周夫人到底在幹什麼。

“爲什麼?這和黃大姐有什麼關係?就因爲她撿了我的錦囊?!”

周夫人點點頭:“四郎,你月妹妹的事,只能另想他法了。只是你,還有咱們家,如今也是岌岌可危。”

說着取出那封被她淚水滴得斑斑駁駁的信件來:“你父親來的信。那羣御史咬死了不放,非說因着我們兩家自來交好,有意結爲兒女親家,許家搜不出來的貪墨財物必是通過周家的手都給藏匿起來了。你父親無奈,已經上了摺子說我們兩家絕無聯姻之意。他催着我,趕緊給你瞧一門親事……。”

周夫人接着道:“可是我知道,一來,你心裡放不下月丫頭;二來,這會子咱們家沾上了這事,哪個好人家敢跟咱們聯姻?倉促之間哪能找到一門好親事?正好,跟月丫頭換了庚帖的黃大姐,在雲臺寺老和尚那裡也有見證,所以我就騙黃家說,你瞧中了黃大姐,私下換了庚帖,寫了婚書!”

週四郎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夫人:“這說出去,誰會信?”

周夫人嘆道:“可是你說說看,黃大姐的庚帖怎麼到了你的身上?月丫頭的庚帖怎麼又跟範同在一起?說出去,誰會信?!世間事陰差陽錯,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要有證據!而黃大姐,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幫咱們的!”

週四郎心虛地低了頭:“是我看見我的庚帖批了個水火不容,換八字批語的時候,一時慌亂,拿錯了。可是,我也不能就這樣跟黃大姐定親啊?”一想到黃大姐的壁虎模樣,週四郎就覺得無法想象自己會跟這樣的村妞有什麼瓜葛。

周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不過是權宜之計。先定了黃大姐,等風聲過去了,找個理由,退了親就是。不過多補幾兩銀子給她,她有了銀子還怕找不到好人家。也算是兩全其美。”

周夫人這才又拿起那張婚書來:“四郎,你得照着這個重寫一張,日期還是一樣,不過,把月丫頭換成黃大姐。”又從枕下取出一張紙來:“這是我抄下來的黃大姐的庚帖。”

週四郎看着周夫人:“娘,你答應我!一定要想法子救月妹妹!”

周夫人點點頭:“你放心!”

週四郎猶豫半晌,默默地接過了杜嬤嬤準備好的筆墨。

是日,吃過晚飯,周夫人正準備要出門,外面就遞了一張帖子過來,說是衆妙庵的庵主白坤道來訪。

周夫人略愣了一愣神,吩咐初夏道:“不用準備馬車了。你叫杜嬤嬤過來,你守着門口。”

初夏見周夫人肅凝,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急急去了。

這一次,周夫人是在臥室裡見的客人。初夏守着外面,杜嬤嬤守着臥室門口。

白坤道帶着一個小道姑,兩人進來時都戴着帷帽,瞧不清楚面目,周夫人卻也不問,竟讓她們直接進了臥室。初夏站在門口也聽不清楚裡面說了些什麼。

周夫人的臥室裡早就備好了茶水點心。白坤道和那小道姑進了門,也沒有除去帷帽,也不動茶水點心,兩人都一言不發,還是周夫人先開口道:“是我對不住你們。”

白坤道搖了搖頭:“阿離,我們一直等着婚書……,看來不會有婚書了?是不是?”

周夫人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叫道:“阿棄!陰差陽錯,婚書晚了兩日!”白坤道是許夫人冒名的。小道姑自然也不是小道姑,而是她的女兒,許姑娘,月英。

不離不棄,兩人的名字聽着像是兩姐妹,卻並不是親姐妹,只是兩人小時候在京中上閨學,進了課堂第一日,兩個小姑娘就真的如名字一般不離不棄。

後來嫁了人,兩家也是通家之誼,好得好像一家人。早就互相暗許要結了兒女親家。只爲了訂了親孩子們反倒不好來往,這纔沒有作定。誰會想到,就在周夫人開始準備尋媒納彩的時候,許家就出了事。

許大人一向在工部做個閒差,不上不下,是個員外郎。可是前年工部尚書被查出貪墨修築河道的錢,一直通河決口,淹沒萬畝良田,工部上下不少官員遭了殃。去年朝廷撥款重修河道,工部誰都不敢去,便點了許大人做水部郎中,原是好事,可偏偏成了壞事。

許郎中去通河監工,半年之後回了京。不想今年夏汛比往年猛一些,那新修的堤壩一個汛期下來被衝了個七零八落。

許郎中推說是汛期過猛之故,聖上體諒到底堤壩未決,並無造成大的損失,也算難得,反倒嘉獎了許郎中。

可過了秋後,御史臺竟找出若干證據證明許大人也貪墨了河道專款,上奏了朝廷。

許夫人聞訊立刻便帶了女兒下鄉,又派人聯絡了周夫人,一心想要將女兒從這毀家的禍事中摘出來。週四郎就是這個時候偷溜出京的。

本來做官的被人蔘幾本也是常事,若是根基穩也不會出什麼事。可許郎中哪裡有什麼根基?沒幾日,就證據確鑿,聖上震怒,立刻將許郎中下了大獄。

許夫人母女藏在衆妙庵,心存僥倖,一直等着週四郎送婚書來,久等不來,這才冒險來訪。

周夫人拿了婚書給她們。許月英當即哭得傷心難抑。周夫人默默取過那婚書,讓杜嬤嬤拿去燒了。

許夫人抖着手將女兒摟進懷裡:“難道,難道這就是天意?阿離,阿離,真的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周夫人哭道:“我待月丫頭就是我女兒一樣。我想來想去,阿月如今只有一條道可走……找白坤道託在庵裡出家。”

許夫人哭得泣不成聲,許姑娘卻猛地顫抖着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離姨,離姨,難道,難道我給星哥哥做妾也不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