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借書

那大漢一聽有人要跟他搶秘籍, 忙不迭地把《金槍九式》放入懷中,道:“咱要買齊九本,需要九百兩?!”

英姐兒拿着那一百兩銀票有些後悔不該誆人。這傻大個要是真拿出九百兩來, 該怎麼辦?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 那大漢一咬牙:“算了, 咱老婆本也不要了。”說着把手伸到□□裡一掏, 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布褡褳來, 解開了,取出一張還帶着體溫的銀票:“這是一千兩,你把剛纔的一百兩還我。成了吧?!”

一屋子的女人都被這場景驚呆了, 隨即直犯惡心,都覺得遇到了瘋子。這銀票不敢要啊, 燙手!

英姐兒的手舉着剛纔那張銀票子跟被火燒了似地趕緊一扔:“你……你……”這張銀票不會也是從那裡掏出來的吧?

她扭頭向宋先生求救, 宋先生一副波瀾不驚的高人模樣, 視而不見,暗地裡憋笑憋得肺都要抖壞了。

初春自小沒見過這樣粗野無禮沒規矩的事情, 覺得這簡直是天大的侮辱,大叫一聲:“哪裡來的混賬東西,在官家女眷面前這樣撒野,還不打出去!”說着自己拿着笤帚就朝那大漢撲打過去去。

可是那大漢浪跡江湖,真的假的秘籍買了一堆, 也練了一身武藝。見這丫頭拿笤帚打他, 腳步一移, 身子一側, 初春撲了個空, 直挺挺摔在地上。

那大漢撓了撓頭,迷惑地看了看英姐兒:“咦, 你的丫頭一點兒功夫都不會?你不是有秘籍嗎?”

英姐兒一聽以爲他明白了,還來不及高興,就聽那大漢自言自語道:“哦……我明白了,大約這功夫不適合女人練,你也看不懂!一定是這樣的!”

英姐兒這個失望!無奈讓香蘿趕緊把初春扶起來,這可真是白摔一個大馬趴。

週四郎和阿奇剛到巷口就見院子門口圍了一堆人,嚇得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飛快地跑過來,就要敲門。

旁邊有個高瘦的漢子便道:“聽說你們有秘籍在賣?開門讓大家進去,一起瞧一瞧,要真是秘籍,咱們也想買!”

週四郎欲哭無淚,這都叫什麼事?!只得叫門。英姐兒聽見週四郎的聲音,覺得可來了救星,忙讓香蘿去開門,自己連着宋先生衆丫頭都避到了室內。

門一開,就涌進一堆人來。

週四郎問了情況,只好厚着臉皮來收拾這個莫名其妙的爛攤子。

他一邊嘆了口氣,一邊對那大漢還有院子裡的人說:“我這秘籍……咳咳,你們看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也知道了,實在是和武功無關……是……是閨房秘籍!”

他指了指大漢:“不信你瞧瞧給你那書!”

那大漢將信將疑地把剛纔那本書取了出來,打開第一頁,臉就紅得跟豬肝似地,指着週四郎:“你們……騙人!”

週四郎暗叫一聲阿彌陀佛,他信了就好,忙不迭地撿起地上的銀票子:“我不騙你,你銀票還在那裡呢,你走吧……那本書,你要喜歡就送你了!”

那漢子一把抓過銀票子,怒得朝着週四郎就把那本書扔了過來:“哪個不正經的喜歡這樣的書!”

書脊飛來、正中週四郎的鼻樑。週四郎只覺一陣痠痛,一管鼻血緩緩流下。書“吧嗒”掉在地上。

旁邊自有好事的湊過來看熱鬧。一看,樂了:“喂,小哥兒,這書不錯啊,這邊沒見過,給我得了?”

週四郎還在眩暈之中,用手一擦鼻血,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英姐兒在室內聽見,腦子裡靈機一動,忙讓香蘿去傳話:“爺,奶奶說若是有人要買這書,可讓他們十日後再來。”

既不是武學秘籍,這些人也就散了。

英姐兒見週四郎被打傷了鼻子,也不用丫頭們動手,自己擰了冰帕子給週四郎擦洗,心裡又愧疚又來氣,暗道:“下次見着那混蛋傻瓜一定找人揍他一頓!”一邊問:“四郎,痛不痛?”

週四郎坐在牀上,見她圍着自己團團轉,心裡美滋滋地,索性道:“哎喲,我頭好像有點兒暈,好英姐兒,你幫我揉一揉。”

英姐兒被他這稱呼羞紅了臉,又心痛他,嘆了口氣:“四郎,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嫩得真跟豆腐似的,碰都碰不得!”說着拉了他的手捂着那帕子,自己脫了鞋上牀,半跪在他身後,把週四郎的頭放在胸前,開始給他慢慢地揉太陽穴:“這樣是不是舒服一點兒?”

週四郎舒舒服服地躺在英姐兒懷裡,果然是書中自有顏如玉。被書砸這一下子,不冤。

他這樣想着,居然慢慢地睡着了。

英姐兒一直揉一直揉,揉得手指頭才生疼了,還沒聽到他叫停。心裡更是心疼。可真是豆腐做的小郎,幾滴鼻血就能暈這麼半天。

到了第二日,等週四郎和阿奇走了,英姐兒便讓衆人都到她屋裡來,說有事要商議。又讓香蘿去請了宋先生。

待人到齊了,英姐兒有些得意地宣佈道:“我總算找到五兩銀子就可以操辦的營生了!”

拾柳好奇地問道:“這蘇州的東西比京城雖略便宜些,可五兩銀子,能做什麼?”

英姐兒笑道:“我聽說這蘇州除了鉅鹿書院,還有不少別的書院,連府學也開在這裡,可不是讀書人最多!”

“能到這裡讀書的人,家境都不差,這便宜的東西只怕入不了他們的眼!”見雪忍不住又想到湊錢的主意。

初春縮在角落裡,心裡十分不贊同,奶奶就該大門緊閉好好過日子,這做營生,免不了拋頭露面地,實在是丟臉。可她也知道自己說了話沒用,只會招人厭罷了,只得低了頭,把不滿都藏起來。

英姐兒興奮地笑道:“我賣書,入不入得了他們的眼?!師父,你說這法子使不使得,四郎的書不少,我就花五兩銀子僱了人來抄,抄得了一賣,應該有點兒賺頭。”

宋先生卻依然是那副什麼都不管的樣子,點點頭:“你想的法子,不管使不使得,你自己拿主意。”

待衆人散了,英姐兒才悄悄地摸到宋先生屋裡,纏着宋先生道:“師父,爲什麼我問你什麼,你都讓我自己拿主意,你是我師父啊,見識多了不起啊,你就幫幫我吧?我想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宋先生拍了拍她的頭:“儒家會告訴你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我這老莊之學則不然。同樣是賣書,有的人會發財,有的人會破產。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教你的,你記住一點,凡事自己想明白了拿主意,想法子把事辦成了。至於結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倒不必過於在意。”

英姐兒一把抱住宋先生,這個先生太合心意了:“我就說我師父天下第一。那個什麼沉舟先生,裝神弄鬼的,我倒想看看他能把四郎他們教出個什麼樣子來!”

英姐兒說幹就幹,當即又叫了牙人來,讓給找那字好會畫的窮秀才來抄書,試用一日,工錢二百錢;若是抄得又快又好,便留用,一日工錢三百錢。

這蘇州城盤纏用盡無顏見江東父老或者想要湊了盤纏回鄉的窮秀才不少,一時倒找了十個來。

英姐兒找店家要了一間房,便讓見雪拿了一本書給他們:“我們只招五個人,你們誰抄得多,抄得好,畫得多,畫得好,明日便可以來上工。”

那些秀才們便道:“你只得一本書,我們十個人怎麼抄啊?”

見雪知道英姐兒只有這一本三字經,中間又有幾頁插畫,所以不想花錢再去買幾本回來做樣子,反正也不是真讓他們抄《三字經》,便搪塞道:“若是一人一本又怎麼顯得出本事來?”說完自己就走了,留下一羣酸秀才你爭我搶,吵吵嚷嚷。

到了晚間,英姐兒等週四郎回來吃過晚飯,讀了會兒書,進屋要歇息了,就跟他商議借書的事。

週四郎揉了揉額角,這一天下來真的很累,有些不高興:“你成天琢磨着賺錢做什麼?我給你的錢不夠嗎?我這就寫信回去讓仗義再多捎點兒銀子過來!”

英姐兒一時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週四郎會反對,心裡委屈,又覺得週四郎小氣:“你的錢是你的錢,我沒嫁妝,沒私房……不過借你本書!”

週四郎一聽這話音兒不對,轉身取出自己裝銀錢的小匣子,遞給英姐兒:“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只管拿着用就是了……聽話,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等搬了那院子,安頓下來,你實在在家閒得沒事,要買個鋪子買塊地慢慢經營,都沒事。現在着急忙慌的,實在沒必要!”

英姐兒聽了怒氣衝衝地把那錢匣子使勁一推:“我說了,你的錢是你的錢!你不借算了!我自己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