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公這話顯然極大打擊了村民的熱情,但是他和樑支書兩人加一塊的資歷和號召力擺那,村民們是誰也不敢提出質疑反對,不過這事兒到了我們幾個面前就不怎麼行得通了。
我和鐵勇是吃過螃蟹黃兒的,誰要是想用炒雞蛋加點醋來糊弄那萬萬不能,而且這一路從四九城來陝北的路上烙餅早就把我們吃得倒胃口了,當下心中就準備去摸索一下——我脖子上掛着二叔送那項鍊,膽兒再怎麼也能肥上一截子吧?
我和鐵勇、卓越仨當時在四九城還當那頑主的時候確實混得挺磕磣的,僅僅爲了幾張新上演芭蕾舞劇的票就愁得抓襠,兩天過去愣是沒有找到轍,臨賣票的頭一天打起了那被封湖廣會館的主意。
四九城總歸是華夏的有着三千年建城、近千年建都史的地界兒,也是這數千年龍脈延續的鎮首珠丸,各種怪事層出不窮,例如小石虎衚衕的夜哭、西安門禮王府的怪風、皇城水井的人臉、菜市口自己縫腦袋的屍體、北新橋的海眼、消失的九路公交車、昌平園的血馬甲、洗人頭的老太太…舉不勝舉,而那湖廣會館的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我們也是逼着沒法了,當天晚上便貓了進去,順了個宣德爐子之後換成了兩百元鉅款——錢是到手了,但是接着便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首先是卓越半夜撒癔症跑回到了那湖廣會館貓牆根兒,接着是鐵勇上廁所見到了屋檐上有雙腳在晃悠,最後我乾脆就睡覺的時候被什麼玩意兒差點活生生給壓死…這一下我們驚得不輕,當即芭蕾舞也不敢看了,徑直就跑到那海鷗兒衚衕的廣化寺窩着死活不走,最後被活生生用棍子給轟了出來才了事。
轟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結果我們不知怎麼地就又走回了那湖廣會館旁邊,還遇到了手拿勾魂牌兒的個白紙人,死拉活拽要把我們弄進會館裡面,卓越那孫子差點就進去了——可就在這時候,我二叔神仙一樣的從天而降,用他脖子上掛着的個項鍊把我們給救了。
喏,就是我現在脖子上掛着這個。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門辦事去了,一去七八年都沒有消息等於失蹤,而我媽後來又是一場重病過了世,所以我就一直跟着我姨媽姨爹生活,這二叔都是頭一回見——和他一說話才知道,二叔這次是專程到四九城找我,原因除了去我家老宅中尋本破書之外,就是應了我爸多年以前的要求來見見我的面。
二叔看樣子很清楚我爸的去向,但就是不說,只是告訴我以後會有機會的…這好奇心一起你叫我怎麼忍得住?當時就心裡犯了嘀咕,可是看二叔那樣子我又死活不敢問,只能老實窩在了心裡。
不過二叔倒是還好,給我說了我們家是個古代傳下來的世家,和另外三家一起掌握着一門極爲重要的手藝,距離現在也是上千年的歷史了。此回他來就是把我家這本舊書的找到,然後和另外一個世家相互抄錄流傳,再不走那敝帚自珍的老路——最起碼我現在知道了自己是姓‘葉陽’名‘東’,而不是我一直自以爲的姓‘葉’名‘陽東’。
後來我自然帶二叔去了我家,在家裡一塊鬆動的磚板下面找出個盒子,從裡面取了塊刻字的石條子拿走,然後告訴我有機會就去那李家窪子找他。臨了,二叔還把那項鍊留給了我,說是辟邪的好東西。
我和鐵勇有所憑藉自然膽壯,但是我倆卻不打算給其他人說,只准備等到村民都走了之後溜回來瞅瞅再做決定,所以來叫我們的時候自然大大方方放下了魚朝回走——不過無知者無畏,那屁都不懂的倆孫子蒼蠅孫建國卻嚷嚷着不聽,不顧村民的阻攔死活要把那魚給帶回家去;羅超英和柳梅更是一口一句口號,拼命叫嚷着這是封建迷信,甚至準備下水去一看究竟,就是不願意聽從樑支書的安排。
對於我們這些北京來的學生樑支書到真是沒了主意,只能找我求援,於是我只能咳嗽一聲出頭:“幾位,你們是不是黨員?”
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頓時讓他們四個有些懵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是。怎麼?”
&就好,”我點點頭朝樑支書示意道:“樑支書可是黨員,他現在代表的也是南魚咀村黨支部,他的意思就是黨支部的意思…”我一說樑支書也恍然大悟,連忙開口:“我代表南魚咀村黨支部命令你們,現在放下魚回克睡瞌睡。”
這黨支部的命令一下,那幾人當時就對我恨得牙齒直癢癢,我和鐵勇假裝沒看見,說完之後就跟着村民一起沿山坡爬上了岸,到了上面回頭纔看見四個人垂頭喪氣的朝回走,邊走還邊嘴裡嘀嘀。
他們說話的時候滿臉的咬牙切齒,我這明鏡兒似的心裡早就猜到了談話的內容,大不了就是說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環境差不說還碰到了我這種主,然後如何覺着委屈如何覺着難受,頂多不過再痛哭流涕怪自己遇人不淑之類——想到這,我抖摟着滿臉的幸災樂禍,嗦着牙花子嘖嘖有聲:“勇子,哥們今兒又把人給得罪嘍。”
&咋咋地,”鐵勇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原以爲自己個兒讀書少屬於沒知識沒文化那種人,合着海淀、師範出來的比我還不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一革命覺悟都抖摟哪兒去了?”
&合着這意思你有革命覺悟了?”我邊開涮邊矮下身子假裝捆鞋帶:“沒看出來啊,你最近學問可見長啊!”“那是,”鐵勇也貓我身邊:“那得看跟誰比。”
我倆說着話左右亂瞅,一見沒人注意就哧溜鑽到了旁邊的草窩子後面,貓着腰蹲地上,等那村民一溜子都過去之後,我倆這才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擡眼一看,那村裡出來的坡上站着兩個村民,想是樑支書安排守着路的,我不由對自己剛纔的判斷萬分敬仰,要是沒我剛纔貓地上的動作,這時候真想溜下來還不容易了。
鐵勇這丫一貫有勇無謀這回也不例外,當即就要摸着山坡去河灘,但是我卻一把將他拉住又重新貓到了草窩中:“別慌。你丫傻啊,那些女人還沒把魚送回來呢。”
鐵勇做個心悅誠服之態,當即和我一起貓在了草窩中,不多時看見十來個女人在自己男人的帶領下扛着口袋回來,然後把魚都倒在回了水裡。
這時候那河灘上的野火也燒得差不多了,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就和鐵勇一股腦兒溜了下去。此時那河水中的顏色更加濃郁,已經顯出了種紅彤彤的顏色,魚兒依舊朝着岸上涌來,我倆涉水朝着河中黑影過去的時候每一腳都走得很艱難,腳下一定踩在了某條魚的身上,有些時候甚至發出骨頭碎裂的咔咔聲,聽得我倆心裡直發毛。
我倆深一腳淺一腳踩着魚潮朝中間走去,不多時已經摸到了距離那玩意兒十米左右,鐵勇手裡拿出個煤油打火機噗嗤一聲點燃,那鬼磨盤頓時整個浮現在了我們面前——這東西瞜瞜起來似乎很普通,不過是黃河沉物被堆砌在了一起,和‘磨盤’兩個字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堆東西有着兩架解放牌卡車大,露出水面的部分高達三米,像是被某種力量凝固成團的一堆圓形鐵器,內中有着前人鎮河投下的大鐘銅佛、鐵牛寶塔,也有船上的遺留的鐵錨船鏈、釘銷銅皮,甚至還有發大水從岸上帶走的鍋盆刀鋤,裡面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鐵器,被那奇怪的力量牢牢的綁在一起,就像中間圍着個巨大的磁石一般。
所有的鐵器都生滿了青綠色的銅鏽,更有些像是漁網蛛絲般的東西粘在上面,黏答答**的朝下滴水,那種紅色液體就是從這其中流出來的,漸漸將整個河水染成猩紅一片。
我和鐵勇正瞅那東西究竟是個怎麼回事,忽然聽得這堆廢鐵之中咯吱一聲響,就像是扇門在裡面被誰打開了,那聲音在夜空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跟着便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從中傳出,腳下隨之有層黏糊糊的東西順着流淌出來,浮在水上就像一層被絞碎的肉糜。
難道…真是個磨盤在裡面開始碾磨起來了?
那些東西一旦流出,這河中的魚頓時瘋狂起來,搶着朝那東西涌去,張開嘴不顧一切吞吃,那勁頭比起我們頑主之間的掐架還瘋狂,看得我倆是毛骨悚然,不二話轉身就準備離開。
鐵勇把那打**滅,和我一轉身:“這玩意兒我算是看不明白了,但不管是什麼,你喊我吃這魚是門兒都沒有,天知道它們是吃嘛玩意兒長大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發出哎呀一聲,整個人摔倒在了水中。
開始我以爲這孫子是踩在了魚身上沒留神跌倒,還在那笑話他,但卻看見這丫在水中背對着那鐵疙瘩哧溜一聲就漂了過去——那團廢鐵堆驟然生出股巨大的吸力,把鐵勇生生拖了過去,就像是隻看不見的大手抓住了他無法掙脫,那速度,那力量,簡直比個手扶拖拉機的勁兒還大。
那吸力越來越大,空氣在鐵器縫隙中穿過發出嗚嗚的響聲,就像來至地獄鬼魂的哀鳴,無數魚兒被那力量抽吸得飛了起來,啪嗒一聲撞在那鐵疙瘩上,撞得血肉模糊成了一灘碎肉。
跟着那肉沫就被哧溜一聲吸進了鐵疙瘩裡。
鐵勇這貨驟然被拖也是一愣,但緊跟着便明白過來,丫一面拼命掙扎一面驚慌失措朝背後望去,伸手背過去又抓又摸,嘴裡忙不迭的嚎:“葉子…”
&了!”我大叫一聲撲到水中,伸手朝着他猛抓過去,第一次手中滑溜溜的抓住條魚,我連忙丟了又再撲着過去,這才把鐵勇那丫的給抓住了——那股力量大得驚人,竟然連着我一併朝那鐵軲轆拖了過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阻滯!
我大叫一聲,轉過身去另一隻手就朝着河底亂抓亂扒拉,但觸手的地方都是魚,滑不溜丟根本使不上力,掙扎中我整個人都被浸入了水裡,貼着河底嗖嗖朝前竄了老大一截…
不過就在同一時間,那股吸力驟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