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日軍軍官的手已經張開了。
而他今天偏偏又戴了一雙白手套,他的手現在正託着一個長不過一拃粗不過一握的一個長條形和餅狀物。
那是一個苞米麪餅子。
只是,此時這個餅子已經不是固有的白色了,而是黑色的,因爲那上面已經沾上了黑色的稀泥。
於是,那稀泥卻又玷污了他那纖白如雪的手套。
不過那日軍軍官並沒有因爲自己的手套被黑色的稀泥弄髒了而惋惜。
他卻正饒有興致的審視着這個外觀上與衆不同的苞米麪餅子。
這個餅子現在已是殘缺的了,上面卻是多了一個半月形的豁口。
這名日軍軍官就是不用自己的嘴巴去比劃卻也知道,這個餅子已經被人咬過一口了。
可是估計那個咬這個餅子的傢伙也只是來得及咬了一口,然後這個餅子就被別人打掉了。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日軍、把頭、壯丁,卻是都在看着眼前這個有着一副不苛言笑臉如殭屍般的日軍軍官。
日軍和把頭們那肯定是聽命的。
如果這名軍官現在命令他們把這些壯丁都殺了,那他們也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壯丁們的心情肯定是忐忑的,因爲他們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官最大的傢伙會如何對待他們這些擅自鬥毆的人。
參與鬥毆的人已經被分開了。
卻恰恰就是雷鳴、耿殿才、耿殿臣站在了一邊,而那夥來搶餅子的人則站在了另外一邊。
而他們這樣站,固然是因爲搶那苞米麪餅子分成了“敵我”兩個陣營,卻也是把頭們調查的結果。
耿殿臣低着頭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哥哥耿殿才。
他們哥倆但凡有事都是耿殿才做主的。
而此時耿殿才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弟弟的目光,他卻是正在偷眼看着雷鳴的樣子。
雷鳴現在的模樣真的很搞笑。
在剛纔的鬥毆之中,他的棉襖都被別人給撕開了個口子,露出裡面灰黑的棉花。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棉花大多都是白色的,就象天上那潔白的雲朵。
可是那是指新棉花,而只要棉襖多穿了幾冬裡面便已吸滿了無數的飛灰也就變成了灰黑色了。
不過最好笑的還是雷鳴的臉,那張沾滿了稀泥就如同被小兒塗鴉了一般的臉。
所以,耿殿才根本不看不清雷鳴現在是什麼表情。
不過,他卻注意到雷鳴的眼神好象瞟了一會兒他們對面的那名日本軍官的軍刀。
耿殿纔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他就算是看不懂那軍官的軍銜,卻也識得那把刀。
因爲那把刀很考究。
那刀鞘上鑲着閃亮的寶石,有紅有藍的,那露出來的刀柄纏繞的絲線也很精緻。
日本人的軍刀那可不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
有如此考究華美的刀鞘,那刀鞘裡的刀註定會是鋒利無匹的!
這個小六子在想什麼呢,耿殿纔想。
這回爲了爭大餅子打了架卻是又被日本鬼子給抓了現形。
現在已經不是自己能否帶着弟弟逃出壯丁營的事情了。
而是,這日本鬼子是否會把自己這一方人數少的三個人直接給斃了來個殺雞儆猴!
“你們是爲了爭這個?”這時那名軍官突然就說話了。
而他這一說話卻是讓所有壯丁的心中都是一驚,這個日本軍官難道是中國人嗎?他的漢語怎麼會說的這麼好?!
耿殿才甚至又偷瞥了一眼那軍官的肩章,沒錯,這肩章是日軍的。
以耿殿纔對日軍的瞭解,日軍是絕對不會允許僞軍穿日軍軍裝的。
那麼,日軍之中竟然有把漢語說的這麼好的人嗎?這小日本鬼子也太難鬥了!
耿殿才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皇軍在問你們話呢!”這時旁邊卻是有一名日軍軍官也用漢語大聲呵斥道。
他說的竟然也是漢語,而且那語調離中國人亦不遠矣!
“他們偷帶吃的進來!”這時雷鳴他們對面的那些壯丁中有人斗膽回答了一句。
就那名壯丁說了這句話後,現場突然就又變得一片寂靜起來。
可是,此時耿殿才的心中已是我艹了起來!
漢奸啊!
日本鬼子還沒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呢,可是,漢奸就這樣產生了!
那怎麼爭大餅子那也是中國人內部的事情,你爲了那口大餅子就這樣把別人供出去了嗎?
對這名沒有骨氣的壯丁不滿的顯然不只是耿殿才。
雷鳴的臉被稀泥蓋上了看不出是個什麼表情來。
可是耿殿才卻又注意到對面有幾個壯丁雖然低着頭,可是臉卻已經脹紅了。
而這幾名壯丁之中有一個膀大腰圓的,那人就是先前被雷鳴給絆了個跟頭的那個。
那人雖然低着頭卻還是不滿的斜視了一眼那個主動答話的壯丁。
“哪夥打贏了?或者說哪夥厲害呢?”那名日軍軍官的臉色依舊是那樣的冷漠。
可是,沒有人注意到,那日軍軍官此時的眼中卻已經有了隱隱的笑意了。
支那人哪,到底是支那人啊,你們的骨氣在哪裡?怎麼就讓我這樣瞧不起!
“他們!”那名先前答話的壯丁伸手就一指雷鳴他們幾個。
那名壯丁真的是讓在場還有骨氣的壯丁們恨的牙直癢癢啊!
可是,他們除了臉脹的通紅和眼神中的不甘與憤怒外又能做什麼呢?
日軍的機槍和步槍可是都對着他們呢!
其實就是不用那名壯丁指這一手指頭,日軍和把頭們卻也能看出確實是雷鳴耿殿才這夥人少的佔優了。
只因爲雷鳴雖然樣子狼狽可是卻站的好好的呢。
耿殿臣的眼角上青了一塊,那是被別人打的。
耿殿才卻也只是身上有幾個大泥腳印了,那自然也是被別的壯丁給踹的。
可是,對面的壯丁之中卻有好幾個壯丁現在都站不穩了,卻是被別人架着呢!
很明顯,雷鳴這頭的三個人那都是會打架的主兒的。
他們以少打多,那要是下手不夠狠,那可真的就會被人家打倒在地只有抱腦袋的份兒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名日軍軍官卻突然動了。
他左手依舊託着那個髒了巴唧的還被人咬了一口的大餅子,可是,他的腳步卻已經向雷鳴他們三個走來了。
當這個日軍軍官在雷鳴他們三個人面前站定的時候,他的右手忽然就攥在了身側的那把裝飾考究而又奢華的刀柄上!
然後,就聽“嗆”的一聲,那名日本軍官竟然抽刀了!
在這一刻時間真的就彷彿靜止了一般,所有壯丁都在盯着這名日軍軍官手中的那把刀。
那把刀只出鞘了半截,但卻在中午的陽光下閃着凜凜的寒光,就彷彿此時的季節從早春卻是又回到了那讓人瑟瑟發抖的寒冬!
刀只拔出了半截就靜止了,可是這名日軍軍官的目光卻動了起來。
在自己拔刀的剎他的目光卻是飛快的從包括雷鳴在內的這些壯丁的腰側閃過。
壯丁們並不知道就在這一刻,他們的反應卻已都是被這名日軍軍官收入了眼底!
這名日軍軍官看的是什麼,他看的是這些壯丁垂在腰側的雙手。
在他拔刀的這一剎那,他看到有的壯丁的手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換言之那就是沒有反應過來的。
而有的壯丁手卻已經攥成了拳頭,或者沒有攥成拳頭可是那手一緊卻也是在蓄力了。
而這兩種都是人本能的反應。
“哈哈哈”,這名日軍軍官忽然咧嘴大笑了起來。
可是,他這一笑卻也是如此有特點。
雖然他在笑雖然他臉上也笑出了褶,可是卻依然難掩他那種發自己骨子裡的對生命的冷漠!
“嗆!”的一聲,那軍官笑罷,他卻把手中的刀回鞘了,他並沒有把刀抽出大開殺戒。
然後他竟然把左手中的塊髒了巴唧的大餅子向雷鳴拋了出去。
雷鳴此時正看着這名軍官,他略動了下。
不過,他卻並沒有伸手去接,憑由那個梆梆硬的原本屬於他的大餅子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們三個!”那個日軍軍官一指雷鳴、耿殿才、耿殿臣。
“還有他!”那個日軍軍官又一指雷鳴他們對面一個膀大腰圓的壯丁,那個壯丁卻正是最初被雷鳴絆倒的那個。
“還有他!”那個日軍軍官這回指的卻是那個剛剛答過他話的那個壯丁。
“把他們五個單獨關起來!別讓他們跑了,我有用!”那個軍官大聲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