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明軍仍在打着火把清理戰場。
清軍遺留丟棄的物資太多,又散在幾里長的山道上,因此明軍需要仔細搜索才能將東西一一“撿”光。
麻思忠讓人每隔百步就升起一堆篝火。
篝火不僅爲夜色中的明軍提供了光亮,也讓寒風中的他們心頭更加暖和,同時也無比安心。
無疑,這又是一場振奮人心的勝利!
在王五指揮下,設伏的明軍以58人的傷亡代價殲敵450餘人,俘虜700餘!
繳獲戰馬7匹,鐵甲19套,能用的棉甲300多套,另有火銃200餘杆,弓弩100多付,藥子400餘斤。
其餘物資也是非常多,多到王五同麻思忠他們商議得扔掉一些才行,不然倒成了累贅。
畢竟,他們現在是要突圍去老木崆,不是在鎖口至大昌這片區域建立根據地同敵人長期相持下去。
美中不足的是,這場伏擊未能殲滅清軍牛萬程部主力。
不是伏擊的部署有什麼瑕疵,而是那個牛萬程跑的太快!
這傢伙一見情況不妙,腳底跟抹了油似的就沒了人影。
但凡牛萬程有那麼一絲遲疑,撤的稍微慢一些,明軍的戰果估計就要翻倍。
現在,王五除了遺憾外,就是仍得爲牛部的存在而頭疼。
據俘虜交待,牛萬程指揮的綠營兵共2100餘人,而戰後清點的結果明軍僅斬殺了不到400的綠營兵,俘虜的綠營兵也才200多人,其餘都是馬騰雲部的叛軍,這意味着隨牛萬程逃回大昌的綠營兵還有1500人左右。
這個兵力數字對於連獲兩場勝利的明軍而言,仍是沉重的很。
田文統計了下,前後兩戰明軍陣亡的官兵有307人,傷兵150餘人,總傷亡比例差不多接近三分之一。
麻思忠指揮的老順軍戰前有460多人,如今還能戰的只有270多人。
王五指揮的明軍戰前487人,現在僅存380餘人。
張天望兄弟指揮的鎖口明軍戰前有650多人,現在剩下不到500人。
家眷沒有傷亡。
因此,接近三分之一的傷亡讓明軍自身也是傷筋動骨。
兵力上也少於逃回大昌的牛萬程部。
新補充的兵源主要來自馬騰雲部的降軍,仍是去留自願原則,共有120人願意重歸明軍和清軍幹到底。
由於老順軍那邊傷亡最大,所以王五便將這120名反正的馬部士卒全部交由麻思忠指揮。
其他不願繼續抗清的俘虜只待天亮之後便讓他們自歸。
綠營這邊也俘虜了兩百多人,如何處置這幫綠營俘虜,明軍內部有分歧。
張天望的意思是這幫綠營兵同不久前才降清的馬騰雲部不同,一個個都是給韃子做了好長時間狗的,且多次參加對明軍的圍剿,哪個手上沒明軍將士的鮮血,所以必須將他們處決,絕不能再讓他們給韃子做幫兇。
麻思忠他們也支持處決綠營俘虜,理由同王五認爲的“儘可能消滅敵人有生力量”這一原則差不多。
但王五不同意殺俘,他認爲應將綠營俘虜與馬騰雲的兵一視同仁,也是去留自願,不能因爲他們參加清軍的時間長就區別對待。
“...這些綠營兵叫咱們打的沒了心氣,放他們回去並不會對我們構成多大威脅,反而會對我們有用。”
爲了讓衆人打消殺俘的念頭,
王五形象的打了個比喻。
就是人如果在一個地方被蛇咬過,那麼他再經那個地方時一定會留心腳下擔心再次被咬。
而當那條咬過他的蛇真的出現時,這個人也一定會本能的感到害怕並退縮。
張天放若有所思,不太確定道:“王五兄弟的意思是說那些綠營俘虜下次再遇上咱們,都不用咱們打他們自個就會慌了?怕了咱們?”
“差不多吧。”
王五點了點頭,對衆人道:“我們能打敗他們一次,就能打敗他們兩次,三次,無數次!因此我們沒有必要殺掉俘虜,那樣做以後不僅不會有清軍投降咱們,更會讓清軍同咱們死戰到底!”
這個後果,王五承受不住,眼下居於劣勢的明軍更承受不住。
衆人聽後都在思考放與殺帶來的影響,推理的結果顯然就是王五所說,當下便不再要求殺俘。
見衆人不反對,王五便讓瞎子萬四去問問那些綠營俘虜有沒有人願意參加明軍,報回來的結果是一個沒有。
這讓王五不由苦笑一聲,知道那幫綠營俘虜不是傻子,因爲此時降明大概同他前世四五年降日差不多吧。
勢!
只有掀起一場勢來,才能降者如雲。
可惜,兩場戰鬥的勝利遠不足以讓王五掀起這場勢來。
長路還很漫長。
不過審問俘虜的田文那邊傳來一個好消息,就是皖國公劉體純可能並沒有遇難,而是仍在老木崆同作亂的叛軍相持。
這個消息讓明軍上下都鬆了口氣。
王五亦是如此,之前他就一直擔心劉體純已經殉國,那樣他們這幫人拼死殺到老木崆不僅等於自投羅網,還會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軍心士氣瞬間降到冰點。
種種努力,也必然隨之付諸東流。
既然劉體純沒死,那接下來的戰事就提到議程上了。
其實也談不上議不議的,就是商量怎麼拿下大昌這個通往老木崆的重要據點。
那地方以前也是明軍的重要據點,修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如果牛萬程部今日被殲,拿下大昌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問題是牛萬程帶着主力退回了大昌,這就讓急於前往老木崆救援劉體純的明軍不得不啃回硬骨頭。
這回麻思忠同張天望等人的意見出其一致,就是趁牛部今日被他們打怕了, 明天一早就攻過去!
不管付出多大傷亡,也要打通這條救援生命線!
由於王五接連指揮明軍獲得兩場勝利,已在這支明軍孤軍中建立起個人威望,衆人自是希望仍由王五指揮明日的戰鬥。
王五緩緩掃視衆人,隨手拿起一根木棍撥了撥面前的火堆,道:“這仗肯定是要打的,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還能把牛萬程誘出來再伏擊他一次?”
“甚?還伏擊?”
對面的張天放一臉錯愕表情。
其兄張天望也是一臉發懵狀態,麻思忠他們的表情也是差不多。
均是認爲異想天開,那牛萬程又不是三歲小兒,怎麼可能中了明軍的埋伏又中一次的!
“不要這樣看着我,我覺得可行。”
王五笑着起身拍了拍屁股,“兵者,詭道也。兵法上說戰勝不復,強調因敵制變,靈活機動,所以戰勝敵人的辦法不應重複使用...但今日我王五偏要冒兵法之大不韙,反道用兵,就在此地再伏牛萬程一回!”
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信心。
因爲他知道一個人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被蛇咬兩次,但一支軍隊會在同樣的地方叫人家埋伏兩回!
原因是不信邪。
衆人叫王五這話聽呆,一個個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響,許德義撓了撓頭:“再伏一次肯定好,可要是牛萬程不出來怎麼辦?”
“他會出來的,”
望着遠處如繁星點綴的明軍火把,王五胸有成竹說了一句:“人,都是有好奇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