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到字畫店,泉的心情依然平靜不下來,老周知道,泉是因爲看到戰友受傷的慘狀,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因此才心情難平,不願意給喬本彈琴。於是,走到他身旁。“怎麼?你還是不肯給喬本彈鋼琴呀。”
“老師告訴過我,音樂是有靈魂的。因此,我實在不想給他彈鋼琴。”
“今天喬本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老周沒有批評他,而是另提了一個話題。
“《夢幻曲》,是德國大音樂家舒曼寫的。”泉告訴他。
“這德國出音樂家,可也出希特勒這樣的法西斯呀。”老周笑了一下。
“李清還告訴過我,德國還出了許多哲學家,如、歌德、黑格爾。對了,馬克思不也是德國人嗎?”
“這到也是。”
泉轉過話題:“在皖南時,我和任光老師聯手模擬彈奏的就是那首,他拉的小提琴,當時,我們都沉浸在音樂的美好氛圍中,我和他有個約定。雖然那約定永遠不會實現了。”
老周撫住泉的肩膀對他說:“不,那約定會實現的,總有一天,抗戰會勝利的,你就在任光同志的墳前爲他彈奏,那時,你也會感受到他也在和你一起彈奏你心中的曲子的。”
“嗯。我明白。”
“你幹嗎總想到要給喬本彈琴就一定彈《夢幻曲》,你難道不能彈點別的?”
“別的?”泉明白了,他應該以鋼琴做武器,當他面對喬本時,他的身份不是鋼琴家,而是戰士,他不是給喬本彈琴欣賞的,只是爲了接近喬本,只是爲了他們的任務,爲了江南人民呀,這點犧牲算什麼呢?李醫生不是說過嗎?當初他是因爲不給日本人彈琴而到上海的,是爲了民族氣節,而現在,是黨需要他用鋼琴與喬本這個音樂學院鋼琴系的高材生接近的,他爲什麼不能那樣做呢?
喬本對泉很喜歡,多次來到他的字畫店,他都熱情接待,喬本看到他的字畫也很讚歎,流露出喜歡神情,只要喬本流露出喜歡神情,他都會取下來讓喬本好好看。
喬本又邀請他到別墅,他又送了一幅畫給喬本,喬本再一次請他彈琴,他同意了,其實,上次他不給喬本彈琴也是有原因的,他兩年沒有摸過鋼琴,的確有些生疏,指法也有些生硬,又怕緊張壞事。而這次他準備了,找了架鋼琴好好練了一下,因此彈得很流暢,他彈了許多流行歌曲,如《夜上海》、《玫瑰玫瑰我愛你》、《天涯歌女》也彈了《何日君再來》。彈到這曲子,他又想起冰凝,冰凝當年當上大上海歌舞皇后就是唱這首歌曲的。
喬本很有興趣地聽着。
泉彈完歌曲,自嘲着:“唉,不行了,我怎麼練也練不好了,只會彈這些流行歌曲了,深一點的東西就不會了。好在我不用彈琴混飯吃呀。”
“這也不錯呀,這些到是現在上海最流行的。”
“是啊,要是字畫店開不了,還可以到夜總會吧。”泉也很興奮,“對了,我學了一首日本曲子,不知喬本先生感興趣嗎?”
“那好哇,你彈給我聽一聽。”
泉點頭,彈起了《櫻花謠》。他剛彈完一段,喬本走了過去,不由自主地也在另一邊彈了起來。
泉看了喬本一眼,停頓了一下,他以爲喬本要彈,可喬本示意他繼續,一道彈起《櫻花謠》。喬本沉浸在音樂的氛圍中。
一曲彈完,喬本讚歎到,“太好了,想不到沈先生還會彈我們日本的曲子。”
“這首曲子很美的。”泉也只好這樣說。
“是啊,它讓我想起了我們日本美麗的櫻花呀,謝謝沈先生爲我解了思鄉之情。”
泉沉思了一下,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泉再一次有了心靈疲憊的痛,老周知道他給喬本彈琴,還四手聯彈《櫻花謠》知道他內心的痛苦,也沒有安慰他,只是用手把着他的肩膀。只有此時,泉的心情要平靜一些,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不過,他也很高興,因爲他彈《櫻花謠》讓喬本感動了,而喬本對他也更加信任,把他當成知音。
誰知道,泉並不是爲喬本彈的《櫻花謠》,而是爲他在延安認識的日本反戰同盟的一位朋友彈的。那青年也是愛好音樂的,可他卻上了前線,來到中國參加他的大東亞聖戰,從聽到槍聲就嚇得捂耳朵的文弱書生,變成殺人魔鬼,還親手殺死一箇中國老太太,那中國老太太就像他的媽媽一樣慈祥。
可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與他的戀人和妹妹重逢,而她們卻成了慰安婦,他幾乎崩潰了。
後來,他被八路軍俘虜,可還很強硬,自殺多次,被八路軍醫院救了,後來一次,還是一位女護士給他輸血,不知女護士是怎麼知道他喜歡《櫻花謠》的,便學會了,唱給他聽,他流淚了,心中最堅硬的冰融化了,他轉變過來,參加了日本反戰同盟。
泉聽了他的故事很感慨,兩位音樂青年,不,三位青年,還有李濤的心因爲鋼琴凝聚在一起。他們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那架舊鋼琴上彈着自己喜歡的音樂。
後來,那青年堅決要求上前線,他要給日軍喊話,唱歌,要他們覺醒起來,不要戰爭。他用日語通過喇叭向日軍喊話,告訴他們,他的妹妹和戀人的悲劇,並唱起《櫻花謠》,一發炮彈打中了他,他倒在血泊中,可《櫻花謠》卻沒有唱完。
?戰士們憤怒了,衝向日軍,把他們消滅了。而大家唱着《櫻花謠》安葬他的場面,泉至今都記憶猶新。聽到泉的講訴,老周也動情了,他們都爲那位日本青年感動。
“對了,喬本聽你彈《櫻花謠》有什麼反應呢?”老周問。他想既然喬本是鋼琴家,對音樂不會無動於衷,而這將是他的死穴。
“他顯得很激動,還和我一同彈起來了,我當時停了一下,我不想和他聯手彈奏,可是,我想到我們的任務,因此壓下了自己內心的憤怒,把曲子彈完。”
對於泉的表現,老周也很滿意。“你做得很對。爲了我們的革命,我們什麼都能忍受,你連漢奸罵名都能承受,這算什麼呢?
喬本果然看中了老周,老周決定到喬本公司去當搬運工,從而瞭解喬本公司的進貨渠道,毒氣和細菌彈的運輸等。泉卻覺得太冒險了,可是老周卻不怕危險,因爲當他們踏進大東亞株式會社的那一天起,他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擔心泉,要泉小心謹慎。他也知道,雖然泉和喬本成了朋友,但像喬本那樣的人是不可能給泉交底的,況且,泉不懂日語,要獲取情報有一定難度。他決定請上級派一個懂日語的人來,而這個人要在喬本公司臥底,因此,也不能通過泉進去。他們要另找關係,讓那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