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山趁鬼子在殺害了郝存義都圍上去的時候開始上山。
他揣摩着鬼子的下山路線,將自己瘦小的身體隱藏在一棵比他還粗的大樹後面,靜等在那些鬼子從下山的必經之路上下來。
這是一種狩獵的感覺,霍小山並不陌生。
有一回老爹霍遠也是在冬夜裡帶着他去埋伏一隻總是半夜闖進村子的孤狼,也是這樣靜靜地守候。
當時,老爹霍遠告訴他守候時,既不要太緊張也不要太放鬆,該出手裡就要果斷。然後,兩個人就埋伏在深雪裡,霍遠用的是獵槍,霍小山則是拿着彈弓子。
那是一個農曆十五的晚上,雪亮的大月亮地裡,先是出現了那隻孤狼的身影,然後,又能看清那雙泛着藍光的眼睛。
霍小山的表現出了與其實際年齡不符的鎮定自若,正如霍遠所說,他的寶貝兒子有練武的天賦,這不僅體現在肢體的協調敏捷性上,也體現在強大的心理素質上。
當狼進入到了獵槍射程的時候,霍遠扣動了扳機,幾乎同時,霍小山也射出了石子。當然,最終那隻狼是被霍遠一獵槍打死的,但是,在回家第二天扒狼皮的時候,在那狼的一個眼框裡找到了霍小山射出的石子!
所以,此時的霍小山並不慌張,也沒有因爲郝存義的死去而方寸大亂。
爲了防止頭部太大暴露目標,他把自己戴着的狗皮帽子取了下來,系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就側着身,靜靜地等待。
他把目光定位在兩棵樹中間的空隙裡,那兩棵樹中間是一條路,一條有着雜亂足跡的被逃亡者與追殺者新踩出來的路。再往後雖然也有空隙,但空隙太小,已經不能看清完整的人,霍小山也怕那些細小的樹枝會擋住射出的石子。
常年不見人跡的雪很深,淺些的過膝,深些的齊腰。所有在雪地上走過的人都知道這樣一個道理,在雪上行走要隨着前面人踏出來的腳印跟進,因爲那樣是最省力氣的,所以這麼深的雪鬼子下山必然是原路返回。
寒冷的山風裡,鬼子們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那兩棵樹中間的路上出現了第一名扛着槍氣喘吁吁的鬼子,然後,第二個,第三個,還好!第四個出現的就是一個鬼子的軍官。
這時霍小山動了,他閃電般地探出半個身子,同時扯開已經放在手中的彈弓將石子射了出去。
當他閃出半個身子用僅存的一個石子射中了鬼子軍官山崎木的眼睛時,敵我雙方的時空匯合了:鬼子們忙成一片,霍小山蹬起劃雪板轉身便跑。
四十多米的距離,已經是霍小山射石子的極限了,射完石子山崎木前面那三個鬼子距霍小山也就只有不到四十米了,但好在那三個鬼子正氣喘吁吁地低頭尋找着去踏那些原來上山時留下的腳印,並未注意到早已進入他們射程的霍小山,等聽到山崎木被擊中後的慘叫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發現山崎木是被敵人擊中再趴下舉槍尋找目標的時候,霍小山已經衝出五十米開外了。
鬼子反應快的已經開槍射擊了,但由於霍小山做的是之字型滑動,鬼子雖然能捕捉到霍小山出現在樹林空隙裡的剎那,卻無法擊中。
霍小山知道後面的鬼子肯定是追不上自己的,隨着距離的增加,他滑行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曲膝擰身點釺,劃雪板劃的飛快,呈之字形遊走着,向着山腳兩山中間的谷地中衝過去,風聲呼呼地從他的耳旁吹過,沒有鬼子可以追上他,子彈也不行,他相信!
可就在他衝到谷地已經可以擺脫後面的追兵時,突然又生變化。
霍小山看到從對面的山坡上又下來了一隊鬼子!而且那隊鬼子已經發現了他!正嘰哩哇啦地舉槍向他衝來,要命的是竟然還有馬拉爬犁!
霍小山把滑雪板一轉,迅疾地在兩山中的谷地裡穿行,但已經有子彈打到他腳下的雪裡!
霍小山拼命地向前滑着,這裡向前的地勢是那種小慢坡,他還能借助滑雪扦的力量把自己的身體衝起來,但速度明顯沒有下坡時快,只有衝到這個慢坡的最高點再向下滑行,他纔可以劃出最快的速度藉以擺脫這批突如其來的鬼子。
霍小山看到遠處那坡頂上長着幾棵大樹,還好,樹距不雖不大,但足讓他踏着滑雪板通過。
終於,霍小山衝到了慢坡的最高點,可是原本向前衝的他突然將滑雪板向旁邊一拐,由於動作太猛竟使得他拋卻了手裡的一根滑雪杖,手緊緊抓住了樹幹上斜伸出來的一根條,差點把自己閃了個跟斗!
霍小山楞楞地看着前方,前方竟是懸崖!
不知懸崖有多高,但能看清懸崖下的谷地裡暗青色的樹冠,懸崖不知道有多長,無論往左還是往右,都看不到懸崖的盡頭……
但形勢已經容不得霍小山猶豫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慢坡的下方已經出現了穿着黃色軍裝的鬼子,鬼子明顯已經發現了他,因爲這裡的只有這麼幾顆松樹,再繞別的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霍小山一咬牙,摘下了挎在身上的包袱,將它擲向了懸崖的下面,那包袱裡放着的是郝存義的雁翎刀和飛翼弩,剛纔在槍聲響起的剎那他也才明白郝存義是不想讓他的兩個寶貝落在小鬼子手裡,而他拋下這兩個東西是爲了減少自身的重量。
他撿起剛纔丟掉的滑雪扦,雙釺一點,沿着那懸崖的邊緣用力滑動着,鬼子離他只有一百多米了,一顆子彈貼着他的後背飛了過去,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霍小山不再猶豫,趁着剛衝起來的速度,稍一轉向,向那懸崖的下方衝去。
他感覺自己又一次成爲了那雙翼不動滑翔在天空中的黑色山鷹,他兩腳的腳尖向上勾着,兩片滑雪板被烈烈寒風擊得和自己的身體成爲平行,他的身體前傾着盡力保持住空中姿態,以免失去重心一頭栽下去,兩隻手拎着滑雪扦順勢垂在身後。
他看到那藏青色的樹冠向自己迎面撲來,好象有輕微的嚓咔聲,他壓斷了一根細枝條,好在身體的平衡未受到影響,他的雙腳重重落在松樹間的空地上。
那巨大的慣性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而同時滑雪板又將重力變成了前衝之力,載着他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他不敢做太大的規避轉彎動作,如果做大了,他知道他就會因爲速度太快重心失去而被巨大的慣性射出去,直接撞死在大樹上。
有粗大的樹幹在他身邊閃過,他感覺自己和一棵比自己還粗的松樹擦肩而過,但卻已經意識不到疼痛。
當鬼子追到了懸崖邊上時,已經看不到這個連面都沒有和他們着的小人兒了(因爲他們還確定不了這個小個子到底是身材不高的成年人或者是小孩),懸崖邊緣只是留下了兩條滑雪板滑過的細細的痕跡。
他們探頭向山崖下望去,只見無數個藏青色的松樹的樹冠靜默在那無邊的谷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