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就是這個所謂的軍需處的一幫老爺兵在這裡無事可做,負責駐守在這裡的桂系31軍的一個團已經在挖戰壕探敵情備彈藥了,這裡的軍情已經很緊張了。
那是因爲,南京失守後作爲江北重鎮的滁縣是日軍第一個必須拔掉的釘子。
慕容沛是在霍小山他們練兵的操場邊兒上的汽車。
鄭由儉聽說霍小山要把這三個女人送走,二話沒說就給撥了臺軍用卡車。
滁縣那是津浦線向北過長江後的第一站,由於戰事緊張,日軍過了長江幾十公里就能到達滁縣,所以火車客遠已經停了,必須要坐汽車送到北面的蚌埠再圖向西。
同行的除了司機外,竟然還有那個長着絡腮鬍子的文藝連長,看來,他這護花使者是要做到底了。
趙文萱敵不過他那崇拜女神的堅絕,怎麼說他也要跟着也就只能默許了,他們的目的地是武漢。
雖然慕容沛隨身也帶了把小手槍,但路途遙遠能有個軍人陪伴總是讓霍小山放心不少的。
慕容沛今天來這裡是向霍小山手下的這幾個兵告別的。
在過長江時大家也是在一起戰鬥的,一起開槍打鬼子,一起尋找失聯的霍小山,又在鄭胖子那一起喝的酒,戰鬥情誼總是有的,儘管慕容沛並不是軍人。
霍小山和慕容沛站在一起,沈衝糞球子憨子和那幾個士兵站在他們的對面。
他們也聽說了慕容沛要走,平時也都有說有笑的,而這時反而有點侷促。
一個是當兵的並不擅長表達什麼,另一個是侷促於慕容沛的美麗,因爲今天慕容沛沒再往臉上貼那個面瓜皮兒。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霍小山未過門的原本臉色顯得病歪歪黃怏怏的媳婦兒竟長得如此漂亮,漂亮得令他們不敢直視。
慕容沛已經習慣了別人驚詫於自己的美貌所帶來的或輕或重的失態,但她卻始終也沒覺得漂亮就如何,漂亮就能多殺鬼子嗎?不能。
所以她受霍小山影響,也是把這幾個兵當成了兄弟當成了自己人。
她向前一步,很自然地幫每一個士兵整理下軍容,這個給正正帽子,那個給繫好上衣上面的扣子,這個給拍拍肩膀上的灰塵,那個幫繫系鞋帶。
士兵們的臉已經脹紅了。
在這一刻,他們才覺得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女孩已經和印象中的那個女孩的影像重合了,所有人挺起了胸膛齊刷刷地打了個立正卻依舊不知道說什麼好。
看着這些就要分別的熟悉面孔,慕容沛眼裡含着淚花,她只說了一句話:“大家保重!”
然後,慕容沛笑了。
這一笑,如雨後虹霓,清麗無比天地爲之失色。
慕容沛不再說話,走向了汽車,霍小山默默地跟在身後,慕容沛也不理他。
趙文萱和細妹子已在車上等她。
慕容沛上了汽車後纔看向霍小山,那眼神中有愛戀有不捨有依賴有纏綿也有強忍離開的絕決。
那表情中流露出的女兒態令所有站在她對面的士兵都被震撼了,只有霍小山依舊平靜如水。
汽車起動了,慕容沛突然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衝霍小山衝所有操場上的兵喊道:“多殺鬼子,殺出名堂來,要不我不知道到哪裡找你們!”
所有的人都被他這句話震撼了!
人命如草賤的年代,部隊做戰調動頻繁,一分別就怕已是永別。
犧牲的兄弟就不說了,活着的兄弟姐妹在這偌大的中國想再找到那也是極其困難的事。
只有殺出名堂來,這個美麗的女孩才能知道到哪裡去找他們啊,才知道去哪裡找她生死相依的戀人!
慕容沛的這句話在這十來個人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後來他們在戰場上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壯舉時,有報社的記者問他們是委員長提倡的一寸山河一寸血的精神讓你們如此殺敵嗎,他們沉默後的回答讓聞者錯愕:“只有出名了,我們頭兒的媳婦兒才能找到他。”
汽車開動,絕塵而去。
所有人還都沉浸在慕容沛的那聲呼喊中。
霍小山說話了:“好了,入列。全體跑步,繞操場四圈!”
所有人早已習慣了聽霍小山的命令,在排頭兵的帶領下開始跑步。
見人都跑遠了,一直站在旁邊的沈衝用手指捅了捅霍小山道:“我咋總感覺你有股那個勁兒呢?”
沈衝是不參加訓練的,因爲他給自己加碼的訓練量要遠大於這些普通兵,練不到一起去。
霍小山看了眼沈衝,表示疑惑。
沈衝知道霍小山沒聽明白,就接着說道:“丫丫和我們分開都不知道啥時候會再見面!可你咋不冷不熱的,感覺象沒事人似的?”
霍小山看了看沈衝沒吭聲。
他能對沈衝說什麼?
能對他說昨晚一個渾身發燙的少女鑽到自己懷裡說,我做你媳婦兒好不好嗎?顯然不能!
昨晚霍小山和慕容沛抱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相互約好,今天都要堅強。
慕容沛還問她,我不拖累你打鬼子,我也相信你能在戰場上沒事,可以後打完鬼子,中國這麼大,我到哪裡找你?
霍小山的回答就是“不要緊,我會殺很多鬼子,殺出名,讓你能一問就知道!”
這話雖然有幾分小孩子未成熟的豪言壯語的感覺,但慕容沛偏偏就信,哪怕所有人都不信,慕容沛偏就信!
因爲說就話的人不是別人,他是霍小山,俺家的小山子!
你說慕容沛對霍小山盲從也好,迷信也罷,追隨也好,崇拜也罷,反正慕容沛見慣了霍小山的神奇。
天坑他能脫險,能帶她意想不到的從水路衝出鬼子的包圍圈,能一個人殺了幾十個鬼子,能在長城之巔自己最絕望的時候神奇地出現,過長江本已經絕望了,可,他竟神奇地遊了回來,還順路救了一個人回來!
霍小山說,我殺鬼子會殺出名,到時候知道讓你知道到哪裡找我,那就一定能做到,否則他就不是霍小山!
沈衝見霍小山不說話,也是無奈。
除了慕容沛,也就他和霍小山在一起時間最長,按理說他應當很瞭解霍小山了。
可事實目卻恰恰相反,他和霍小山是戰友是弟兄,可偏偏就覺得霍小山跟迷似的,跟別人不一樣。
霍小山不回答那就不用再問,再問他就是解釋自己也聽不明白。
可沈不衝甘心哪,就又問:“丫丫不漂亮?”
霍小山白了他一眼回話道:“當然漂亮,俺家丫丫最漂亮,要說漂亮也就沈曼和她有一拼。”
沈曼是誰沈衝當然知道,前兩天慕容沛還叨咕過,鬼子佔了南京,只怕沈曼……後面那幾個字沒說,那是凶多吉少的意思。
“對啊!既然漂亮,你怎麼就能在丫丫面前這麼冷靜?我都害怕丫丫的漂亮,你沒看剛纔咱們那幾個人一看丫丫真正的長相,緊張的臉都紅了?今天又是分別你咋能沒啥反應?”沈衝奇道。
他也不小了,男人見女人漂亮都會砰然心跳那是天性使然,可他從沒見過霍小山和慕容沛在一起有那種欣賞也好熱愛也罷的表現,更多時候都是笑眯眯的,象哄自己的小妹妹,沒有色的成分啊!
霍小山這回又不吭聲了。
他心裡說,你咋知道我對我家丫丫不動心,我是能跟你說我昨晚吃了兩個大紅棗,還是對你說,我有時會出醜?
至於有時自己心境平和如入禪定的狀態下自然待丫丫很平和,和你個就知道打架的瘋子說你能聽懂啊?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我和你說這個你能懂啊?
這是一種歷練修心後對人生的明悟,別人是無從知曉的,故,霍小山,仍不語。
沈衝見他又不吭聲了,知道問也沒用,臉上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