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騾子套的大車拉着黃茋、防風等藥材,還有什麼猴頭、幹蘑菇、木耳,還有狼皮、貂皮等獸皮。
只是貨郎李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這裡,或者是在在******攘內須先安內的政策下,或者是張學良想保存實力的心理下,幾十萬東北軍除了少數勇於抵抗外,大多數撤入了關內,日本鬼子在佔領奉天之後,僅僅四個月零十八天,東三省及一個特區就全都淪陷在日本侵略者的鐵蹄之下。
貨郎李也許被日本鬼子抓了壯丁,也許參加了抗日義勇軍,也許攜家逃回了關內,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其實貨郎李也只是當時中國大地上千萬普通百姓的一個縮影,消失了也就消失了,如同松花江中的一粒河砂,沒有人還會注意這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日本人雖說號稱佔領了東三省,但那只是指大城市和戰略要地,至於霍遠所在的小村子本就位處大山之中偏僻所在,又極少與外界有聯繫,一時間竟並不知道外面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村裡人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着貧窮卻也自得其樂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但,霍遠卻不一樣,他行武出身在昔日的西北軍中那也是高層了,得知了日本人佔了奉天后,雖說很擔心時局但也明白自己現在擔心也是枉然,但是想教霍小山習武的心思便象烈火一樣在胸膛中燃燒起來。
.霍遠便和宋子君商量。值此亂世,兒子如能學武有成,至少多了一項保命的技能,宋子君這回沒有再反對,畢竟,當孃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人生事小,生死事大,多一項武藝防身總是好事。
於是,霍小山滿山林瘋玩的日子就此告一段落,開始了他的習武生涯。
這一天,山間還有淡淡的晨霧,草葉上掛着晶瑩的露珠。
霍遠家的院子裡就傳來了撲騰撲騰的聲音。
正是霍小山在練習八極拳裡的“八大架”,霍遠在一旁站立看着。這八大架是八極拳裡的入門功夫,共含二十七式,每一式都是獨立的招式,包括頂心肘、十字撐、託塔、雙栽錘、金雞抖翎、懷抱嬰兒等等。
八極拳各式需要按其用法直接使用,勢與勢間,勾掛連環,變化巧妙。這就需要熟能生巧了,尤其是在練八大架的過程中逐漸體悟出內勁的運用。
霍小山練起這八大架倒也象模象樣,霍遠在旁邊露出滿意的神色。
雖說最初霍遠並不打算教霍小山八極拳,但練武的基本功還是讓他練習的,例如什麼馬步站樁弓步推掌之類的,至少可以增強體質。所以霍小山既然有原來的底子,雖初學八極拳,倒也練得有模有樣,霍遠很是滿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秋天便至,天氣變涼起來,周圍山林不再碧綠,反而有了紅黃褐紫黑各種顏色,山裡人把這山稱作五花山,雖說直白卻也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了黑龍江山野的秋色。
霍小山練八極拳已經練了一個多月了,每日裡霍遠別的不教卻只讓他練習這些簡單的動作。
如此一來,霍小山便有些不耐煩了,霍遠心知肚明,表面裝不知道,心裡卻在暗想主意,這基本功的練習本就枯躁,他習八極拳時比霍小山還要小上幾歲,怎能不知。
這一天這八大架只練了兩個架子,霍小山就停了下來,嚷嚷着要學新的,霍遠告訴他你只練到形似,還遠沒有達到神似。
“啥形似神似的,也看不出這幾招有多厲害。”霍小山依舊嘟着嘴。
“別小看這幾招哦,我的老師曾經用一招單炮錘打倒過一頭牛呢。”霍遠依舊笑呵呵的。
“有這麼厲害?!我不信,那,那,老爹,要是真有這麼厲害,我就接着練。”霍小山眼珠狡猾地一轉,馬上變成了乖孩子。
“怎麼沒有,當然有這麼厲害,我親眼所見!”霍遠對兒子的置疑表示很生氣
“可我咋知道有多厲害?要不你也打倒一頭牛?”霍小山貌似很淳厚地跟自己的老爹商量。
“可這沒有牛呀。”霍遠爲難。
“那,那你要是把它打倒了,我就接着練,再苦再累我也不吭氣,可是你要打不倒那我就不練八極拳了。”霍小山將手一指他自家的院牆。
他家的院牆是用土坯徹成的,這土坯是用當地特有的黑土和泥,中間又摻上麥秸、乾草,放到模子裡曬乾後製成的。雖然趕不上那青石堅硬,卻也是結實耐用,關鍵是保溫性很好,用它來蓋房這對於黑龍江漫長而寒冷的冬天是很重要的。
霍小山見霍遠露出遲疑的神色,暗猜自己的老爹肯定是做不到,就越發的起勁叫號兒道:”你要是能一拳能把它打出個窟窿我就接着練。”
“我不是不能打出窟窿,我要是把咱家院牆打壞了,那還得再拖泥坯砌院牆,今天天已經冷了,肯定是砌不上了,你娘該罵了。”霍遠貌似很爲難。
“你要是打壞了,老爹,不用你拖泥坯我來拖就行。”霍小山見老爹以泥坯沒人拖來做理由,果斷地一挺小胸脯。
“那今年是拖不上了,天這麼冷的了。”霍遠還是搖頭。
“那來年我也拖,我說話算數。“霍小山咬定青山不放鬆。
“可是,我還想再蓋幾間草房呢,我要是把牆打倒了,你來年就把那土房所需要的泥坯也一起拖出來吧。“霍遠越發的頭疼,可他的表情言語在霍小山看來,自己老爹的這句話,無疑是無法拖延,立刻加碼,多明顯的底氣不足啊!
“行,只要你把這牆一拳打出個窟窿,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霍小山出重手了,表態那叫一個堅決。
“說話算數嗎?”霍遠依舊遲疑。
“算數,咱拉鉤!”霍小果斷伸出手指表示誠意。
在一連串的對話與鬥智之後,父子雙方成交。
霍小山自然不信老爹的話,他已經在憧憬着又可以滿世界瘋跑,去河裡游泳去山上找果子了。
霍遠一副爲難的表情,慢騰騰地好象很不情願地走到了院牆前,這院牆有一人多高,還是霍遠到這裡後自己拖的泥坯,自己砌起來的。
“老爹,你開始打它呀。”霍小山催促道。
“好!”霍遠一聲低喝,整個人的氣質瞬間一變,腳下不丁不八、非弓非馬地站着,給霍小山一種感覺,他老爹就好象一隻崩緊的硬弓!
緊接着就聽得霍遠鼻子裡發出一個“哈”音,左腳往地上一跺,這一跺霍小山感覺那地皮好象都顫了起來,然後就見霍遠一拳擊在了那圍牆上,但聽轟地一聲悶響,泥坯爆裂,原本完好的圍牆被這一拳打出了一個比井臺還要大的洞來,那黑泥摻草極是堅韌,去被他這一拳把其中幾塊打得生生生斷裂開來。
霍小山張大了嘴成O狀,那是表示他發自內心的震驚與無語。
這後來的日子便毫無疑問了。
霍小山每天不光要練上三五個小時的八極架,還要按霍遠地要求,用自己的小身板去靠牆。
這靠牆也是一門功夫,在八極拳裡叫作貼山靠,貼山靠在進招之時的關鍵就是進身,以“打人如親吻”的距離接近對手,用肩部撞擊對方。其看似以肩部爲發力點,實則結合了腰胯部的扭轉力,合全身之力向對方靠去,給人極大的傷害,將人摔倒。
此時的霍小山當然明白自己上了老爹的當,但既然打了賭就要願賭服輸,這既表現出了他天生秉性中堅忍的一面,正如霍遠先前所認爲的那樣“這孩子天生就是練武的胚子”,也是因爲老爹那拳打穿院牆的雄姿也成了他的夢想,他希望自己也有那小山威武的一天,一拳轟倒那很是堅硬的院牆。
於是就這樣,無論是在在秋意漸濃的秋日裡,還是第一場雪花飄飄的輕雪之中,霍家小院裡,都是霍小山揮拳踢腿的身影。
終於,在霍小山的伸胳膊撩腿中,小山村迎來了這一年第一場大煙泡。
東北的大煙泡實際是指那種風雪交加的暴風雪,三九天裡的雪可不是那種軟綿綿的沾身即化的南國的雪,零下三四十度的嚴寒早讓那雪變成了雪粉,被嗷嗷叫的七八級的西北風捲得天地間一片迷濛,五步之外不能見人。
在這大煙泡肆虐的天氣裡,是沒有人敢出來的,就是成年人十有八九也會在風雪中迷路,最後凍死在外。
小山村裡家家門戶緊閉,屋外全是那風與雪的世界,沒有半點生機。
而各家屋裡卻都溫暖如春,山裡最不缺的就是燒材,土爐子的煙道盡管有煙板插着,也被風抽得爐火熊熊甚至發出嗷嗷的叫聲。
這時他們燒柴用的都是那種入秋時砍下的溼木頭,入冬後一凍梆梆硬,在這種大風天裡點好底火後必須添這種凍木頭,爐火纔不會很快地被燒盡。
霍小山不能出去練武,反而感覺不習慣,但也只能憋在屋裡,每天跟宋子君寫字背詩。
霍遠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了,日本鬼子打到哪裡了,反正一到冬天,沒有人會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山村裡來,但畢竟心中還不安穩,就不讓宋子君再教那些“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而是教些雄渾大氣的,如棄棄疾的“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如文天祥的“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
霍小山心思靈敏,習武又養成了肯吃苦的習慣,四天的大煙泡裡,倒也背得流利至極。
而這場大煙泡足足颳了四天四夜,也許是老天爺累了,這才終才歇了下來。
第五日,天剛矇矇亮,一家人還全都在那有着餘熱的炕上躺着。但聽得房門砰砰地響,這嘎答可沒有大早晨就串門子的風俗啊!
霍遠與宋子君正在詫異之際,霍小山已一骨碌從炕上爬起,說道“我去看看”,蹬上棉褲穿上棉襖就向外跑。
費了好大勁才推開一條門隙,卻是大雪掩住了房門。從門縫裡擠出來向那砰砰響的地方一看,竟然有一頭狼,正向廂房門上掛着的一塊凍肉撲去,只是那肉掛得甚高,狼撲之不得,便掉下來撞到門板上,發出砰的一聲。
”你就不能自己去凍點肉吃,非得到我家來搶?!”
霍小山大是不忿,竟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那狼尾,那狼大驚回頭向霍小山咬來,霍小山一急之下雙手用力,竟把那一隻足有五六十斤的狼掄了起來,一撒手擲了出去,正撞在了院裡的木垛上,那狼連撞帶摔,搞得個七葷八素,嗥嗥不止。
隨後趕出屋來的霍遠便要回屋拿獵槍,卻被披着夾襖的宋子君止住了,道了一聲“也怪可憐的,放它去吧。”
霍小山復又上前,仍是抓住狼尾,用力擲出,那狼這回卻跌在了雪地上,打了一個滾爬起來,向那院牆的一個窟窿跑去。
那窟窿正是秋天時霍遠一拳打出來的,當時由於天氣漸冷,霍遠忙着收秋,只是用樹枝簡單堵了一下,好等着來年再修,沒想到這大煙泡竟把樹枝吹掉了,而半夜雪停,這頭餓狼到村裡找吃的,正好踩着齊腰深的雪從這窟窿裡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