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直屬營衆人所處的樹林之中一片寂靜,而只有千米之遙的陣地上卻是硝煙瀰漫、戰火紛飛。
在孟凡西第一次回來報告了戰況的一個小時後,又有一名士兵跑回來報告說,30團又打退日軍的第二次進攻了但是傷亡很大。
而隨着這個消息的傳來,直屬營的士兵們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頻頻把目光投向了霍小山。
而霍小山則只說了一句話“要有老兵的樣子”,於是直屬營的士兵們再也沒有人議論了,雖然沒有人會學着霍小山盤腿而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但確實再也沒有一個人說話了。
他們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說一句話,頭兒怕是要生氣了。
只是,說話固然是沒有,但是,每當隔一段時間在前方觀察戰況的人在回來報告戰況時,所有人便覺得心裡頭有好幾只小貓在那裡抓撓一般,有一種情緒在心裡開始累積發酵……
等再次有人回來報告說,魏團長他們已經打退日軍第六次進攻了但傷亡慘重的時候,那發酵的情緒終於變成了冒泡的酒便漾了上來。
“我就說咱們應當早就上去!”有人第一個冒出泡來後,於是這種情緒就被點燃了,直屬營士兵裡終於“嗡”的一聲爆發出亂哄哄的議論聲。
“就是嘛,就應該早上去!”
“人家30團在前面拼命呢,可咱們——”
“你看那飛機那大炮,你們怕死不上我上!”
“龜兒子才怕死呢!你敢拼刺刀老子就敢炸坦克!
“放屁,你特麼看到這回鬼子有坦克嗎?”
士兵們都已經憋了一上午了,說話難免就有情緒,那聲音已是越來越高,彷彿把樹梢都震顫動了。
“都吵吵什麼?!”在那一片衆說紛紜之中霍小山突然大喝道。
霍小山的話一出口,瞬間樹林裡再次寂靜了下來,士兵們還頭一回聽到霍小山這樣大聲地喊,他們知道他們終於成功地把頭兒惹生氣了,於是一個個漲紅着臉卻只能把嘴閉上。
“就不能等到晚上嗎?不還有夜戰嗎?你們都有本事,那你們現在就去吧,去把小鬼子的飛機用步槍揍下來!去把鬼子的大炮用彈弓子打炸了!我現在就去,誰要是不跟着誰就是龜兒子!”霍小山接着大喝道。
說完這話他鐵青着臉便向前方戰鬥正酣的陣地方向大步走去。
幾百名臉脹得通紅面面相覷的士兵蒙了,他們不是頭一回見霍小山生氣,但卻絕對頭一回聽霍小山說粗話罵人!
“去就去!”還真有聽命令的,比如莽漢。
只是他剛站起來就被隨後趕過來的沈衝小石頭揍了!
沈衝上來就是一撇子打得莽漢“噔噔噔”連退了三步,而小石頭則是一腳就把他踹坐在了地上。
“你豬腦子啊!”沈衝罵道。
“不是頭兒說去的嗎?你倆又打我幹嘛?”莽漢憋屈坐那兒卻也不敢動了。
“的瑟,把頭兒惹生氣了吧!”過了一會兒有士兵終於小聲說道。
“都怪你,第一個說的,明知道上去也是個死還吵吵往上衝。”旁邊士兵埋怨道。
“那光我說了?你沒份?他沒份?還有他?他,他,他!”第一個張嘴說話的士兵不樂意了,開始用手指頭點着那些同樣吵吵要上戰場的人說道。
“那你要是不說第一句我們能接茬兒?”第一句士兵的逐個點卯馬上引起了其他們集體的反駁。
話聲漸起,又有嗡嗡之勢。
“閉嘴!人人有份,說別人有屁用?從現在開始誰特麼地再說話就把誰嘴撕了!算我一個!”沈衝站起來吼了一句。
於是,樹林裡再次鴉雀無聲下來,唯有前方依舊槍炮隆隆。
士兵們互相看着,眼神裡都有互相埋怨之意,但沈衝又急了,這回可是再也沒人敢吭聲了。
是啊,不還是有晚上呢嗎?大不了咱們晚上上去和鬼子去打,到了晚上鬼子可是既用不上飛機也用不上大炮的。
好久沒有看到頭兒生氣了,原來是哪個惹了頭兒生氣哪個就受全體人員的白眼,這回,這回自己瞪自己吧,因爲人人有份!
一個小時後霍小山回來了,他盤腿坐在自己原來坐的地方,兩眼微閉就如同平常打坐一般,臉上無喜無悲,別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士兵們偷瞄着營長的臉色,再也無人說話,甚至連喘氣都變得小心起來。
午飯也是在壓抑的氣氛之中吃過的,時下中國軍隊多是兩餐,而這頓飯卻是霍小山讓後勤人員特意加的,因爲別看他說晚上打夜戰,可是戰場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霍小山也不敢保證一旦出現了什麼情況,保不準馬上就得把部隊拉上去。
“怎麼沒有看到那個死胖子?”小石頭捅了捅沈衝問道。
小石頭記得自打直屬營到達了長沙城近郊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鄭由儉的影子,而現在大戰已是迫在眉睫了,如果說他怕死不上戰場那也情有可原,可是這部隊中午加餐他也不到就太不正常了。
“他上嶽麓山了吧。”沈衝用眼神瞟了眼盤腿坐在地上雙眼微閉的的霍小山說道。
“這個時候他上嶽麓山幹嘛去了?”小石頭又低聲問。
“小山子不讓說。”沈衝朝小石頭一勾手指,待到小石頭把耳朵湊到了自己耳邊後才輕聲說道。
“哦。”小石頭點頭,“那小石鎖呢?”
“你咋啥也不知道?他不是回長沙城去送那條大狼狗了嗎?”沈衝斜了一眼小石頭又低聲說。
小石頭沒再說話,卻是伸手一指霍小山的面前,原來霍小山的面前放了一個鋁飯盒裡面盛着雜米飯。
沈衝這才明白小石頭的意思了。
霍小山生氣了,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小石頭想讓霍小山吃飯卻又不敢吭聲,可是沈衝也不敢吭聲,因爲就是沈衝也頭一回見到霍小山生這麼大的氣。
小石頭先找鄭由儉再找小石鎖,無疑是希望那兩個人在的話有一個去勸霍小山吃飯,可沒成想那一老一少都沒在。
沈衝見這回霍小山生氣生大發了,他也不敢惹。
本來他和霍小山關係最近,但是他卻知道霍小山和別人那都是有說有笑的,可收拾自己那卻是從來不猶豫的。
找誰呢,沈衝便把自己的目光向人羣中看去,當看到細伢子的時候他的眼睛便亮了。
於是,他起身走到了細伢子身邊。
細伢子此時正靠坐在一棵樹旁,他剛吃完飯卻是有些困了,他昨夜和日軍周旋了一整夜才逃了回來。
他畢竟是個也孩子,已不再哭了,只是眼睛顯得有些紅腫。
不過沈衝在細伢子耳邊耳語了幾句話後,細伢子就精神了起來。
樹林裡所有人可都是坐着的,細伢子這一站起來就顯得份外明顯,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就見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霍小山面前,便端起來放在霍小山面前的鋁飯盒。
時下已是進入冬季,那飯雖然還大冒着熱氣,但顯然已有些變涼了。
大家就見細伢子就把飯盒遞到了正閉目打座一般的霍小山的鼻子下。
霍小山的鼻翼噏動了一下,眼睛便睜開了。
他先是看到了那飯盒飯,再一撩眼皮就看到了細伢子看向自己的那孩子所特有的單純目光。
霍小山的眼神柔和起來,細伢子便笑了,然後霍小山的臉上也有了笑意。
細伢子另一隻手遞上了自己剛纔用匕首削出來的筷子,霍小山便伸雙手將飯盒和筷子一起接了過來。
霍小山扒拉了兩口飯後,說道:“去把你新繳獲的槍拿過來我看看。”
“好!”細伢子高興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