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相持戰場(21)

加藤大隊長那不以支那兵爲然的腦袋瓜中迅速閃過一個問號,立即帶了副官等三人乘天色昏暗穿過已經炸塌的房屋向前觀察,以尋找突破口。殊知剛到前方步哨線的時候,“砰”的一聲!一顆“七九”步槍子彈從一座斷牆下射出,由於是近距離射中目標,穿透力極強。子彈穿入加藤腹部,又從後心中穿出,帶出一絲血水,又“當”的一聲撞擊在後面的破牆上,濺出一堆白色的塵土來。

加藤“哎喲”一聲,雙手按住肚子,一個狗吃屎,滾在地上,頓時氣絕。還沒有等到隨行的人回過神來,一陣機槍子彈緊跟着掃射出來,又有兩個鬼子倒在地上。剩下一個連滾帶爬,逃得性命,報告了加藤的死訊,時間是元月二日晚上九點。

加藤身上帶有極密的作戰計劃,豐島師團長立即下令要不顧一切營救和搶回屍體,以免該計劃落入對方手中。可是,加藤中彈的地方已經燃起大火,房屋被點燃。

加藤的屍體還是落入我第十軍守軍的手中,並從口袋中搜出了這分絕密作戰計劃。計劃上面有各部的作戰任務,彈藥攜帶情況。根據這份作戰情況分析,在“爐膛”裡的日軍彈藥和糧秣已經不多了。

得到這分情報,薛嶽大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紙雖輕,勝過萬挺機槍!”

元月三日拂曉,第六師團開始向長沙攻擊。這時,我嶽麓山炮兵陣地以一百五十毫米榴彈炮向敵人猛轟,集中射擊,日本鬼子不斷被籠罩在炮彈濺起的沙石泥塊和煙霧中,受到重創。天明之後,在敵機九架輪番轟炸和掃射的掩護下,第六師團將攻擊重點轉到城北,雙方爭奪激烈,我軍陣地失而復得四次。至晚九時,敵以一部二百餘人乘黑夜攻擊,被擊退後據守民房,被我軍在攻擊中縱火全部燒斃。

第三師團的右翼攻到瀏陽門附近城牆,雙方展開肉搏。左翼的野聯隊雖然已經攻入城區一公里,但一個大隊長被打死,另一個大隊完全失去聯繫。

第十軍李玉堂三個師在長沙堅守苦戰,薛嶽指揮的各路大軍正在向長沙包圍過來。戰場的形勢越來越向有利於我軍的方面偏轉,一場災難正向着阿南惟磯逼近。

在武漢十一軍司令部裡,開初制定作戰計劃的軍參謀長木下首先聞到了我圍攻大軍鋪天蓋地而來的腳步聲,參謀部裡充滿了憂鬱之情。木下參謀長不得不帶領參謀部一干主要人員於三日下午五時來到司令官室,向軍司令官提出建議:“中止戰鬥,四日夜開始返轉”。

阿南惟磯極不同意,還想堅持再戰,反駁說:“第六師團今晨剛加入戰鬥,自然還未取得戰果。過早中止戰鬥,不能同意。應觀察一下情況。”

又苦苦等待了兩個多小時,失敗的徵兆越來越明顯。已經有過兩次失敗經驗的參謀長再也忍耐不下去,於七點四十分第二次來到軍司令官室陳請。至此,阿南惟磯不得不批准,下達了於四日晚撤退的命令:各部經過青山市、福臨鋪向汩羅江北岸返轉。

命令傳到第三師團,師團長豐島中將對眼前的滅頂危機卻麻木不仁,回電道:“我第一線已衝進長沙陣地內,正巷戰中,值此一鼓可下之際,請延長一日開始返轉。”並聯絡第六師團共同行動。當然,這一愚蠢的意見未被採納,於是第三師團和第六師團着手返轉。

可是,跳入爐膛容易,要逃出卻難。進攻長沙的二個師團已陷入重圍之中。爐膛內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我羅卓英集團軍的第四軍、七十九軍、二十六軍從東、南方面圍攻過來;王陵基集團軍的七十八軍、三十七軍從東、東北方向壓過來;楊森集團軍第二十軍、五十八軍從北、北東堵截過來;戰區直轄九十九軍、七十三軍從西面嶽麓山方向直殺過來。除了堅守長沙的第十軍外,共九個軍二十餘萬人從北、東、南三面圍攻,槍炮轟鳴,日軍佔據了的外圍據點被迅速收復,強有力的部隊向內線壓縮。

第三師團於四日夜間開始向北撤退,半夜時分走到瀏陽河畔的軍用大橋時,令師團長傻了眼:大橋已被炸燬,橋面已被水衝得不知去同!隱約中看見河面上只剩下一些殘存的木樁還立在那裡。河對岸至少有兩個團的敵人已經構築了工事,一聽見河這邊有響動,幾顆照明彈升上天空,密集的機槍子彈和迫擊炮彈已經呼嘯而來。

羅卓英第四軍已經向第三師團指揮所發起猛烈圍攻。師團的主力在昨日失去聯繫後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此地好在還有第六師團的鷹林大隊搶佔了掩護陣地,與敵激戰,擋住第四軍的攻勢。而指揮所周圍還聚集着約七百餘名躺在擔架上,或滿身血跡裹着繃帶的傷病和馱馬部隊等非戰鬥人員。

與師團失去聯繫的主力部隊——的野聯隊好不容易纔聯繫上了。這支呆頭笨腦的部隊還不知道撤退的命令,一直在拼命攻打長沙的南城門。到四日下午三時半才接到撤退的命令,慌忙收拾完死傷,以一個大隊集中火力掩護,二個大隊後撤。可是先行撤走的後勤、傷殘還沒有走出多遠,就迎面遭遇猛烈的機槍火力,又丟下一片屍體,狼狽退回。

的野大佐率領的聯隊本部在八時左右開始從指揮所附近向北撤退,剛走出不到兩公里,一陣機槍聲驟然在前面響起,幾顆照明彈照得大地明如白晝。手榴彈如同一羣羣飛竄過來的黑烏鴉,不斷在隊伍中爆炸。敵人已經近在咫尺,聯隊已經處於被包圍之中。正好這時由前面退回來的馱馬部隊和後續的第二大隊趕到,纔會合衝開一條血路。原來由株州北上的羅卓英五十九師已經先行到達這裡,正好截住一陣猛打。

的野部隊丟下數十具屍體,拼命掙扎突出包圍。所幸五十九師只到達一部,不然後果更難設想。的野大佐跌跌碰碰帶着殘兵敗將於第二天下午終於同師團靠攏,此時師團正在渡河點苦戰。

當第四軍在向敵展開攻勢的同時,王陵基指揮下的七十二軍和三十七軍也分左右兩路趕到。七十二軍的工兵營僅用了幾個小時就在瀏陽河上搭起了浮橋,部隊迅速渡河,向敵人發起猛烈的攻擊。

第三師團的石井聯隊奉命掩護全師團撤退。當五日凌晨到達瀏陽河渡口時,這裡已是硝煙瀰漫的戰場。石井聯隊長將師團軍旗留在友軍第六師團佔據的地方,派了一個分隊守衛這個全師團的軍之魂。自己則率領一個分隊向下遊搜索前進。這時,天空飛來數架飛機,石井擡頭望了一下:飛翼上的太陽旗讓他心受鼓舞,立即下令趁飛機轟炸時渡徒渡。

石井的軍旗還在後面一家民房中,衛兵守衛在旁邊。突然一陣迫擊炮彈闢頭闢腦地從天而降,炮彈劃破空氣的嘯叫聲令人心驚膽寒。一顆重迫擊炮彈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安置軍旗的屋子裡,一聲沉重的悶響過後,護旗兵只剩下兩條血肉模糊腿,軍旗變得千瘡百孔,薰成漆黑一片,拋在快要垮塌的牆角。當時師團長豐島中將正好走入旁邊一間屋子,一陣巨烈的震動之後,擡眼看見放置軍旗的房子中彈,大叫一聲:“我來保護軍旗!”師團長以身作則,跳入滿是煙塵即將垮塌的房子,被嗆得大聲咳嗽着親自護旗。

第四軍的進攻勇猛異常,士兵們不顧機槍的猛烈掃射,趴在地上匍伏前進。當進入陣地前沿,便跳起身來喊叫着衝鋒,用手榴彈和刺刀展開肉搏。在掩護陣地上作戰的鷹林大隊傷亡累累,已經不能支持,掩護陣地不斷失守。機槍子彈不斷飛濺到指揮所的周圍,射進土裡,發出“吱吱”的叫聲。

“這麼近距離遭受到機槍掃射,子彈射進溼土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老鼠在叫一樣。”一個年輕的參謀在彈雨中想。槍聲和吶喊聲越來越近,師團指揮部已危在旦夕,參謀人員都提着槍上了陣地。正在這時,從長沙撤退的師團主力的野聯隊退到這裡,剛好從第四軍的背後發起攻擊,解除了師團長的困境。

在十一軍作戰司令部裡,參謀室已經籠罩在一片頹喪的氣氛中。牆上大比例尺作戰地圖上,一些小旗標識着在長沙前線作戰部隊的位置。這些小旗緩慢而又艱難地向北移動,逐漸彙集到長沙北東三十公里的青山一帶。代表重慶軍的藍色小旗又多又密,正迅速地向青山地區集中,就像一片藍色的海洋,要淹沒這一片地區。

八日早晨,軍司令官走進屋子。看見司令官神情嚴肅地走入,一位參謀痛苦地暗中猜想,如果軍司令官因爲違背命令獨斷決定進攻長沙而失敗的話,還不知道司令官將以何種方式來向天皇謝罪呢,切腹還是用手槍?

司令官走進來後,看見參謀們擔憂的表情,猛地振作起戰鬥激情,決定“堅決圍殲青山市以北地區之敵”。並同時向各部下達了向青山北的作戰命令。

青山市(原來叫青山鋪)位於長沙北東約四十公里。在青山市以北,有一個小鎮叫福臨鋪,這裡已經是汩羅江南岸分割兩大平原的丘陵地區。這裡道路艱難,關隘重迭,楊森的第二十七集團軍正橫擋在前面,厲兵秣馬,嚴陣已待。

福臨鋪位於一座高山的山腳。這座高山叫影珠山,海拔五百餘米,是控制周圍的制高點。要想從福臨鋪通過,必須攻下影珠山。現在,影珠山上的守軍是楊森指揮下的滇軍五十八軍,軍長孫渡正拿着望遠鏡向敵方觀察。

早幾天從武漢調來的獨立混成旅團來到關王橋後,又奉命向青山市以北地區前進,以接應從長沙撤回來的師團。六日早晨,行進中的混成旅團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槍聲打亂。經過一天的混戰,雙方都擺下不少屍體,旅團長弄清楚了,同自己遭遇的是五十八軍的一部,駐守在前面影珠山。而且碰巧自己的旅團插在了五十八軍和二十軍之間。

旅團長是一位會動腦子的軍官。他想,要完成接應這一任務,就必須攻下影珠山。於是,來不及向軍司令官作請示,便開始向影珠山發起攻擊。

雙方戰鬥到晚上,旅團長下令山崎大隊夜襲。

山崎大隊是專門經過嚴格訓練的夜戰部隊。影珠山林密山高,極利於隱蔽。山崎大隊利用這一特點,從另一面山坡的密林中攀上峭壁繞上了主峰,乘我不備突然發起進攻。我守軍根本沒有想到日本人會來這一招,當密如飛蝗的子彈掃射過來時,士兵被打得暈頭轉向。隨着一陣六○炮和擲彈筒響過,軍指揮部已經籠罩在煙霧中。幸好此時孫渡不在指揮部內,否則生死難卜。孫渡看見指揮部遭遇襲擊,立即指揮圍攻這夥敵人,一時間雙方形成對峙,不過主峰陣地已被鬼子佔領。

楊森的指揮部就設在山下的一座廟內。此時,他正指揮二十軍的兩個師搶佔陣地,阻止福臨鋪方向撤退來的敵人,另一方面又派夏炯的一三三師增援孫渡抗擊獨立旅團的進攻。突然影珠山頂上響起激烈的槍炮聲。少傾,五十八軍報告,山頭主陣地遭到數百敵人突然襲擊,現正組織力量****。楊森知道,如果影珠山有失,則將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直接關係到圍堵北竄之敵的成敗,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命令一三三師夏炯派兵火速上山頂支援,要夏炯無論花多大代價都要奪回陣地。又叫通了正擔任警戒的騎兵連電話。命令騎兵連歸夏炯指揮,趁敵人立足未穩,殲滅山頭的敵人。

當時,是凌晨三點。

騎兵連是一支精銳部隊,有四個排,火力配備強。能進入騎兵連當兵的,都是一些作戰勇敢,有過硬本事的人。爲了籌建騎兵連,楊森花了不少精神,大部分的馬匹都是高大的日本戰馬,還有部分川馬待有繳獲後再換。這騎兵連是楊森愛不釋手的一件寶貝,而且,連長是他最爲疼愛的二兒子楊漢烈。

騎兵連是第二次長沙會戰後組建的,自組建以來還沒有正式上過戰場,平時主要的任務都是擔任警戒。現在,情況緊急,總司令要他的兒子到槍林彈雨中去厲練。“猛將必發於士卒”,這也是楊森的基本信條。再說,這個親兒子是要派大用場的,關鍵時刻不上戰場,將來如何服衆?

光有騎兵連是不夠的,楊森將正在關王橋戰場上的一三四師李懷英營抽出,夏炯又將一三三師部的伍雲春搜索排叫來,三支部隊組成一支突擊隊,負責奪回珠影山山頭陣地。戰場歸李懷英負責,統由夏炯指揮。李懷英到達山頭的時候,孫渡正在指部隊反擊。戰鬥打得十分激烈,敵人佔據着山頂和山頂下面的一處墓園。已經反覆爭奪了幾次,但這股敵人戰鬥力特強,陣地上擺滿了五十八軍士兵的屍體,現戰鬥正是膠着狀態。

楊森手下有二個戰鬥作風過硬的營級單位,都久負盛名。一個是一三三師的王超奎營,一個是一三四師的李懷英營。現在王超奎已經犧牲了,李懷英正趕來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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