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天到晚將女人掛在嘴邊,現在女人出來了,你們怎麼不說話了?”路遠道。
然後所有人再次對他報以羞惱的目光,他們也能看出那些穿旗袍的女人是幹什麼營生的,可實在是囊中羞澀,出發時師長就說過,咱們川軍是去抗日救國,別提軍餉的事,所以現在他們的口袋裡,比他們的臉要乾淨多了。
猴精罵道:“路遠你個死逃兵,不說話會死?”
不說話絕對不會死,但路遠知道,在這沉默壓抑的氣氛中,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自己絕對會瘋掉,他焦躁的站起身來冷笑道:“有時候很多事,想做就要去做,光說頂個蛋用——不就是女人嗎?你們誰想要,我去幫你們找一個!”
“路遠,別擾民,再被抓住,我可救不了你了!”
胡理軍急道,他倒是有餉的,不過早在將路遠救下的時候就全花光了,甚至沒能給家裡的老婆孩子留下,至少他是這麼對渣子們說的,當時說這話的時候他深深的看着路遠,意思很明確——你小子的表現,最好能讓老子覺得沒白花那幾塊大洋。
“連長,你就別聽他吹牛了!”
猴精唯恐天下不亂的起鬨:“口袋裡大子兒都沒一個,還想找女人,不被人當叫花子一樣踢出來纔怪……”
“這羣沒嘗過女人滋味的傢伙天天想女人想瘋了,這場仗也不知道誰能活下來,就當給他們中的誰不白活一回的機會,你說呢?”
路遠對胡理軍笑笑道:“放心,你救過我,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胡理軍看看他,再看看那羣活了十幾二十年,生在這內憂外患的年代幾乎沒有機會享受任何東西的渣子們,然後默默的鬆開了手。
路遠整了整根本不存在的軍容,邁步走向了遊行隊伍中的那些穿着旗袍儘量展示她們並不存在的妖嬈嫵媚的女人們。
“有好戲看咯!”
一羣渣子們沒心沒肺鬨笑着伸長了脖子,等着看路遠出醜,他們總是這樣,不放過任何一個看人笑話的機會,只是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活的那麼卑微,簡直像是他們的出生就書上天的故意捉弄,目的就是被老看笑話。
有着挺拔的身姿和英武的面容,滿身的風塵在路遠的身上體現出來的更多的是飽經歷練的滄桑,而不是這羣爛泥一般的軍人身上帶着的那種幾乎黴爛腐朽的氣息,所以他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讓人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遊行隊伍中有女人看着他,眼睛很亮,像是這被硝煙遮蔽的城市上空忽然有了太陽,然後她就被拽住了胳膊,從遊行隊伍中拖到了路邊。
“放開我,你幹什麼呀!”
女人低低的尖叫,有些慍怒,先前的好感被一掃而空,她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娼妓也是有尊嚴的。
“我們準備去打鬼子,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路遠盯着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傷感:“我們中的很多人,從出生到現在,從來不知道什麼是享福,甚至連幾頓飽飯都沒吃過,現在,我們就要死了……”
這些話裡,有着濃濃的被生活被命運愚弄卻無力反抗的悲涼,女人看着他眼裡閃動的淚花,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被狠狠的擊中了,眼圈開始泛紅,強忍着纔沒哭出來。
“怎麼啦?這臭當兵的欺負你了?”
有女人的同伴過來,不滿的等着路遠,帶着些鄙夷。
“我沒事,你們先走,我馬上過來……”
女人將同伴們支開,這才顫聲道:“這世道,沒有人活的容易,你幹嘛跟我說這些?”
“我知道你們做這行,也是爲了填飽肚子,沒有人喜歡做這個……”
路遠哽咽道:“我們只是,只是不想到死了,都不知道女人是個什麼樣子,可我們沒錢,師長說我們當兵打鬼子保家衛國,死是應該的,別提錢的事……能幫幫我嗎?”
女人的臉便蹭的紅了,本能的想要拒絕卻在那雙充滿哀憐的目光的注視下,在愛國情懷的大義裹挾之下,那拒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沉默了半晌才指了指一個方向低聲道:“我住在那邊不遠,你跟我來……”
“不,不是我!”
路遠拉住了她,指了指那羣渣子們道:“是我的袍澤弟兄們,我願意將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他們——你看上了哪個,你挑吧!”
女人很失望,不過在一羣將死的人面前,她實在不想讓他失望,而且還感動於他在這種時候,還想着自己的戰友,她又哪裡狠的下心說不?
就當是爲國做貢獻了吧,她這麼想着來到了三連的渣子們面前。
渣子們呆了,他們沒想到路遠真能領着一個女人回來。
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從地上爬起來,猴精激動的都在渾身發抖,滿臉的痘痘紅的像是小燈籠,楊宗滿竭力的挺直似乎永遠都佝僂着的腰,王竹竿試圖讓自己麻桿一樣的身材顯得魁梧些,每個人都在盡着自己的最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比較像個人。
只有牛疙瘩還死死的盯着女人的胸脯,雙手在偷偷的比劃着,也不知道是在比較女人的胸脯和包子究竟誰大誰小,又或者忽然開竅知道那是女人的器官。
女人伸手,然後拉住了牛疙瘩的胳膊就走,道理很好理解——挑蘿蔔都要挑個新鮮的不是。
“哎,哎……”
牛疙瘩有些驚慌,回頭哎哎尖叫,然後發現所有人都豔慕的盯着自己,忽然就忽然閉嘴,乖乖的跟着女人而去,他知道,如果這羣老兵油子用這樣的眼光看着某人的時候,往往意味着有便宜可佔,但他那茫然的神情又明顯說明他似乎不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麼。
“她怎麼能挑個傻子呢?”猴精急的都快哭了。
楊宗滿老臉上寫滿了失望卻故作不在乎:“就那麼回事,見得多了……”
剩下的人和王竹竿一起重新變成了爛泥隨着牆角滑落,豔慕的看着牛疙瘩的背影嘟囔:“那娃也不曉得行不行,還不如換我……”
“遠哥,再找一個嘛……”
猴精不甘的央求道,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對路遠的鄙夷和惡感,那眼神簡直像是在看着救世主。
“不是不幫你,實在是找不到比那女人更傻更好騙的了……”路遠無奈的聳肩。
猴精便懊惱的直跺腳,渣子們便鬨笑着罵路遠:“你娃生兒子要沒得屁眼哦,把人家哄的團團轉還背後頭說人家傻!”
路遠也笑着,他發現這羣渣子們看着自己的目光帶着親暱,他知道這是爲什麼——一個不要臉的逃兵加上一個卑鄙的小人,縱使他識字而且長的好看點,那也是個渣子,他們覺得現在是看着自己的同類。
“你小子可以,我沒看錯你!”
胡理軍過來,嘉許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手下的弟兄還是不錯的,只要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死心塌地的對你好,發現了沒?”
路遠只能苦笑,他不希望這羣渣子們對自己好,因爲只有這樣,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的時候,自己纔不會心痛。
“咦,牛疙瘩這麼快?咋個回來了呢?”沒一會兒,王竹竿忽然叫了起來。
衆人忙擡頭,便看到了牛疙瘩飛跑了回來,腮幫子鼓的老高不住的翻着白眼,捂住的髒兮兮的單衣下也鼓鼓囊囊的。
“搞成的沒搞成的沒?”
猴精撲了過去,抓住牛疙瘩的肩膀猛搖。
“說一哈,給大家說一哈!”
渣子們興奮無比齊齊起鬨,激動的表情簡直像是剛剛吃了一大碗油汪汪的大肥肉。
楊宗滿不屑的冷哼:“他龜兒,肯定是門都沒摸到就萎了撒,年輕人,莫得經驗——要是我,哼哼!”
“別晃了!”
這些傢伙,已經被女人迷了心,倒是路遠看的真切,一把將猴精推開,拿着水壺給牛疙瘩灌了幾口,這傢伙這纔將滿口的東西給勉強吞下了肚子。
“搞成了沒得嘛,你龜兒吃了獨食,給大家說一哈,過過耳朵癮也好撒!”猴精還在尖叫。
“搞成了!”
緩過氣來的牛疙瘩喜氣洋洋的叫:“包子,大包子!”
“有多大,這麼大有沒?”猴精兩眼放光的比劃。
王竹竿質疑道:“哪裡有那麼大哦,剛剛看到的,那女的乾巴巴的,沒胸沒屁股,不安逸!”
“是沒那麼大!”
衆多渣子們七嘴八舌唾沫橫飛各抒己見,一時間熱鬧非常。
“包子呀!”
牛疙瘩激動的怪叫,手一鬆,衣裳下的七八個包子掉了一地,興奮的大叫:“包子啊,大包子!”
肥嘟嘟,圓滾滾的包子掉在地上,在泥水裡滾動,似乎讓天地間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像是鑽石一般的璀璨,耀眼……
所有的聲音忽然間戛然而止,衆人的目光發直的盯在那些包子,胃液在瞬間涌上喉頭,口中唾液在以幾何速度的增加分泌,肚子內的咕嘟聲響成一片。
牛疙瘩姓牛,他的本名沒人知道,這個有些呆傻的半大孩子,將他觸碰女人的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換回了那女人房裡的幾個包子——在他看到包子的時候第一時間抱着就跑了。
嗷的狼嚎聲響起,衆多渣子們紛紛以惡狗搶屎一般的姿態撲向了那些已經在泥地上打了幾個滾的包子,有了食物,他們立即忘記了女人。
“媽的,搶什麼搶?也不想想這吃的怎麼回來的?”
胡理軍第一次爆發了他的官威,槍托重重掄下,砸的渣子們嗷嗷慘叫逃開,將那些沾滿泥的包子全部給摟進了自己懷裡,冷哼道:“誰不餓?大家都餓,一人吃點,墊墊肚子——路遠,你出力最大,這塊給你!”
小半拉包子上的泥漿像是抹在麪包上的黃油,路遠皺眉搖頭道:“我不餓,分給弟兄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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