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玉民和一個女軍官出現在衆人的面前時,大夥都紅了眼睛。紛紛上前輕聲喊道:“團座。”
孫玉民示意大家禁聲,然後輕聲的說問道:“你們不是已經跑過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團座,前面全是鬼子。”張小虎回答。
“有多少人?”
“看不清,從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上看人數不少。”張小虎語氣中有着和他年紀不同的堅毅。
望着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和夜幕中筆直的街道。
孫玉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問道:“你們誰有日軍的武器彈藥?”
沒人說話,大家手中拿着的都是德械的捷克式輕機槍和中正式步槍。
躲在最後的一個士兵戰戰兢兢地遞上了一把王八盒子和幾枚手雷。這是他白天打退鬼子進攻時,偷偷地在戰場上撿的。
孫玉民見到居然還有手雷,心道:太好了。
李鐵膽和劉文智兩個人在張小虎他們到團座身邊時就已經從街對面過來了。
孫玉民聽到兩邊日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忙帶着他們退到房子後面,指着一道土磚砌成的院牆對李鐵膽說:“等下前面一響槍,你就把這牆弄倒。這裡的房子都差不多是這種佈局,一路上我不管你是拆牆還是拆窗,把他們帶着往那邊走。”手指了個方向,然後又說:“不要走大街,槍不響不準弄出聲音。”
李鐵膽嗯了一聲,對於孫玉民的命令他從來不問爲什麼。
看着孫玉民轉身而去,陸曼拉住了正要跟着走的劉文智,對他說:“注意他的傷。”
劉文智嗯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黑暗中,孫玉民和劉文智往虎子他們剛剛回頭的方向貓去。一隊約摸二十人左右的日軍在一個曹長的帶領下,舉着火把正往這邊走來。
孫玉民和劉文智各摸出一個手雷,彈開拉環,往牆上磕了下,心裡默數了四個數後便同時扔向了行進中的日軍。
進佔南京城的日軍不愧爲精英部隊,手雷摔到地上磕出的聲音一傳出,他們便非常迅速的趴到了地上,日軍排頭兵直接就將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如果不是天黑看不清手雷的下落,孫玉民估計就有日軍敢去撿。
日軍的手雷有七秒延時觸發,這也是孫玉民爲什麼四秒鐘以後才扔出去手榴彈的原因。
日軍剛趴到地上,手雷就爆炸了,被鬼子排頭兵扔在地上的火把仍未熄滅。忽暗忽明的火光下,幾名受傷的鬼子兵正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孫玉民手中的王八盒子響了,他沒朝人開槍,射出的子彈將還在地上燃燒的發出昏黃光芒的火把頭徹底擊碎,隨着點點零落的火芒熄滅,街道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趴在地上的鬼子兵們胡亂的朝四處放槍,天太黑沒有人看到手雷是從哪個方向丟出來的,所以只能亂放槍。寂靜漆黑的夜晚,歪把子機槍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刺耳,子彈劃出來的火線顯得特別的耀眼。
孫玉民和劉文智在槍聲中往回跑去,遠遠地又朝這邊開了兩槍。
鬼子軍曹這才發現偷襲他們的人已經跑出去一兩百米,連忙爬起來,喊道:“殺給給。”帶着二十多名士兵追了過去。
奔跑中孫玉民和劉文智已經看得見前面日軍火把發出的光芒,二人連忙閃到街道兩邊,剩下的唯一的兩枚手雷已經被他們彈開了保險,又是四秒鐘的默數後,手雷被扔到了鬼子兵中間。
這邊日軍的素質明顯趕不上對面的日軍,聽到了東西落地的響聲居然沒有一人有反應。其實並不是人家素質和反應差,只是先前的那六顆手榴彈已經將人家的耳朵炸的耳鳴,這會兒還沒恢復過來,手榴彈落地的聲音在他倆耳朵裡很清晰,但在這些鬼子兵們的耳朵裡是完全沒聲音。
二團火光從鬼子兵們中間冒起,巨大的爆炸力將那一堆日軍都炸飛,至少有十個鬼子兵死在這兩顆手雷下。
兩個火把都讓扔到了地上,仍在發出光亮。然而隨着兩聲清脆的槍響,火把熄滅了,四周又陷入了黑暗中。在爆炸聲中,沒被炸到的日軍們紛紛撲倒在地。
鬼子少尉被偷襲了兩次,第一次沒事,第二放卻讓一塊彈片劃過了手臂,痛的他直呼喊,此時心中的惱怒無以言表。
作爲一名老兵,他聽得出來,第一次襲擊他們的是支那軍的手榴彈和中正式步槍;第二次則是皇軍的手雷和十四年式手槍。這讓他覺得很納悶,不知道對方是誰。先前自己追的那十幾個支那軍人早已跑得不知去向,而經過敵人的兩次偷襲,自己所帶的部隊損失了二三十人,卻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見。
前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子彈從趴在地上的少尉頭頂飛過,黑暗中子彈劃出的火線生生地擦過了他的鋼盔。
他怒了,儘管他非常清楚那顆子彈是十四年式手槍所射出,儘管他知道這種手槍是帝國陸軍的制式武器。但少尉已經不管不顧了,扣響了手中的槍。身邊的士兵也紛紛開起槍來,攜帶的唯一一挺十一年式輕機槍也開始摟火。
少尉對面的軍曹正帶着人追擊偷襲他們的敵人,前面突然間響起了兩聲手雷的爆炸,接着又是幾聲清脆的十四年式手槍的槍聲。他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連忙停住了追擊的腳步,想要看清前面發生的事情。沒想到他的部隊剛停下腳步,對面卻突然開槍,無數道火線飛了過來。
軍曹和他帶來的士兵們猝不及防被突然間的強大的火力打倒一片,軍曹因爲衝在最着面,身上中的子彈是最多,當場就被擊斃。軍曹所帶來的那一小隊二十多人的日軍瞬間就被打倒一大半,餘下的幾個立馬趴倒在地,開始還擊。
孫玉民看到兩邊的歪把子機槍都已經開始摟火,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與劉文智從李鐵膽他們撤退的路線上追了過去。
陸曼很是着急,他不知道孫玉民是去做什麼,也不知道他能否挺得住,畢竟他身上的傷可不輕。
跟在前面的那個蠻牛身後,看着他從槍聲響起後,就接二連三地破壞了幾道土牆和幾扇門窗。
直到爆炸聲過後傳來了更密集的槍聲,他才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後又準備帶着大傢伙開始出發。剛站起身,衆人都聽到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往響槍的地方而去。腳步聲持續了一兩分鐘,張小虎估計至少有一到兩個中隊的日軍往那邊開去,他有點擔心孫玉民和劉文智,於是輕聲地問:“鐵膽,團座不會有事吧?”
“你這個烏鴉嘴,就算你有事,他都不會有事。”李鐵膽懟了他一句。
“可是我們走了那麼遠了,他們還沒跟上來,要不要停下來等等他們?”張小虎沒有怪李鐵膽詛咒他,繼續說道。
“對,我們在這等會兒他,他身上有傷,不等他我怕他追不上大家。”陸曼也說道。
李鐵膽是巴不得在這等着孫玉民他們,他帶着這些人不停地往前也是因爲奉了孫玉民的命令,現在這些人不願意走了,要在這等着,他可是求之不得,要依他的個性,大家一起返回去接應團座才更好。
孫玉民用一把王八盒子和四顆手雷勾引了街道兩頭的日軍互毆,這份膽量讓劉文智大吃一驚也心服口服。
追趕李鐵膽的路途中,聽到了越來越密集的槍聲,和支援的腳步聲,劉文智不禁心花怒放,口中輕聲說道:“團座,你這一手太厲害了,鬼打鬼,這不到天亮,哪裡會結束哦。”
劉文智發現不對,他說的話沒有得到孫玉民的迴應,連緊跟着他身後的腳步聲也消失不見了。他往後一瞧沒有孫玉民的影子,這一下把劉文智的魂都給嚇得崩出體外,急忙得回跑,一邊跑一邊輕聲地呼喚:“團座…團座…”
直到往原路跑回了一兩百米才發現了倒在路邊的孫玉民,緊搖他都沒有反應。
劉文智身體是瘦瘦高高的,不像李鐵膽那般孔武有力,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毫不猶豫地抱起了孫玉民往前跑去。
抱着他的手都能感覺到溼漉漉地,黑暗中他也分不清是水還是血。劉文智顧不了那麼多,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把他送到陸曼面前,現在只有這個丫頭能救他了。
瘦弱的劉文智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暈迷中的孫玉民也跟着摔了很多次。
李鐵膽等的心急如焚,交待好陸曼讓她和大夥呆在一起時,便往來路上奔去,沒跑幾步就發現了抱着孫玉民的劉文智踉踉蹌蹌地往這邊走來,李鐵膽趕緊伸手接過了孫玉民,卻聽到劉文智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孫玉民醒來時,天已經微亮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四周圍坐着李鐵膽、劉文智、張小虎和陸曼,還有十多名戰士正坐靠在房間的牆邊門邊。
衆人眼睛都是紅紅的,不知道是熬夜所致還是因爲別的其他原因。
看到他醒來,陸曼嚶嚶地小聲哭了出來。孫玉民衝她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別哭。
衆戰士見他醒了,都圍了過來。
孫玉民衝大家揮揮手,苦笑着說道:“我沒事,你們別擔心,我沒事!”
李鐵膽讓大家散開,自己也一屁股坐到牀下面的地上,口中說道:“可把人嚇死了。”
孫玉民對他還有氣,沒答理他,轉動眼睛朝四周看去,越看越覺得熟悉。他問起坐在他牀頭的陸曼:“這是哪?”
“昨晚上你流了好多血,不馬上把崩裂的傷口重新縫合,你就會流血流死。所以他找了個沒人住的院子。”陸曼手指着張小虎說道。
孫玉民越看越能確定這就是鐵鋪掌櫃的那個小院子,張小虎他們居然誤打誤撞的帶着自己來到了這個院子。難道是老天真的開眼了嗎?不忍這些精英們命喪南京城?
孫玉民雖然還是很虛弱,但是一發現自己身在這個院子時,心情變的異常好。
他喊道:“李鐵膽,快將我抱起來,帶我去茅房。”
這裡李鐵膽的塊頭最大,力氣最大,他當然要叫他抱。
李鐵膽一直在內疚和擔心,如果不是自己發瘋一樣的在陣地上尋找周洪,團座就不會抱着槍衝出來幫助吸引火力,也就不會和鬼子兵去拼刺刀,自然也就不會受傷。
他一直不敢面對孫玉民,雖然他也發現了團座也在故意的不理他,裝着生自己的氣。
孫玉民一叫他,他就沒絲毫猶豫的一把抱起,就往茅廁而去。
孫玉民在李鐵膽抱起他時,就說道:“你們全部人都跟過來。”
衆人不明所以,都面面相覷。陸曼更是尷尬的不行,心裡罵道:該死的,上個廁所也要我跟過去,不知道人家是女孩嗎?
孫玉民見衆人沒反應,又說道:“發什麼呆呀,都跟上。”手一指陸曼說道:“小曼也來。”
他的話似乎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衆人在他的話語中腳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到了茅廁的外面,孫玉民讓李鐵膽放下了自己。
小腹的痛楚又傳到了腦子裡,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陸曼知道是他拉動了傷口,剛往前一步想上去扶他一把,卻猛地想到他是要去解手,自己一個女孩子家家好像不太方便,又縮了回來。可是看到他深皺着眉頭,左臉那道刀疤都扭曲的變了形,心一橫,走到身旁伸手扶住了他。
孫玉民被陸曼扶住,不用那麼用力的站着,才感覺到到痛楚少了點。他伸手一指糞缸,對李鐵膽說:“把它搬起來。”
李鐵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團座居然讓自己搬糞缸。雖然知道他會懲罰自己,但是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麼噁心的懲罰。望着那半缸糞水,上面還有很多白色的蛆在扭動,李鐵膽只感覺到一股酸水就往上涌,剛想跑邊上去嘔吐,餘光卻發現孫玉民惡狠狠地瞪着自己,嚇得將即將涌到嘴邊的酸水生生地嚥了下去。
那些虎子帶下戰場的士兵都是老二營的精英老兵,他們深知這個團座的嚴厲和兇狠,沒一個人敢說話和發出聲音。
倒是陸曼這個丫頭看着李鐵膽那幅窘樣,沒忍得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曼的笑聲像一把胡椒粉,深深地刺激了李鐵膽,他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狠不得地上有條縫讓自己鑽進去。
孫玉民看他磨磨嘰嘰地,有點不耐煩,罵道:“你在磨蹭什麼呢?大姑娘上花轎嗎?搬個糞缸也要我來教你嗎?”
陸曼聽到了這句話,更加笑的發狂,笑的更肆無忌憚。
李鐵膽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的小妮子,忍着心裡的不快,提起了那缸噁心的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