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虎被方先覺請到了設在防空洞裡的第十軍指揮所,作戰室裡方先覺和葛先纔等第十軍的主官們早都已經聚集。
“張師長,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方先覺一看到張小虎進來,沒顧得上讓人家適應一下屋子裡的氛圍,就直接開口問道。
“都差不多了,欠缺的一點也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請方軍長放心。”張小虎微笑着回答,他其實是有點小意見的,方先覺這樣問,在他看來是對二十師的不信任,如果是孫玉民的話,壓根就不會這樣問,而只會說“那裡我就交給你,不要讓鬼子在你面前前進半步。”雖然看起來這兩句話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聽起來的人會有兩種不同的感覺,前一句有着懷疑的味道,而後一句則是"chiluo"裸的無條件信任。
“放心!放心!對於孫將軍的部隊,我一百個放心。”方先覺似乎是察覺到了張小虎話裡的些許不悅,忙笑着連說了兩句放心。
“說來也慚愧,截止到目前爲止,我部在衡陽城外的陣地已然全部失陷,估摸着鬼子明日就可開始大規模攻城了!”方先覺接着說道:“張師長,你和孫將軍聯繫上了沒有?十二軍的其他部隊什麼時候能夠趕來?”
“還沒有!”張小虎實話實說,進到衡陽已經兩日,可真的沒有和孫玉民聯繫上,這不免讓他也有些着急,他倒是不擔心老大會出什麼事情,因爲有十二軍三師一旅在,鬼子就算是想打什麼歪主意,也是白日做夢。他着急的是,現在鬼子已經四面圍城,老大想要進城會合,難度將是相當的大,恐怕會有很大的傷亡。
“也不知道孫將軍那邊倒底是什麼狀況,真讓人擔心啊。”這倒不是虛僞的表現,方先覺對於孫玉民那倒是真的佩服之至。
“我們軍座不是個凡人,我想也用不着咱們在這瞎想瞎揣摩瞎擔心。”張小虎沒有把面前這個中將軍長當成長官,而是像平級一般的口吻交談,他接着說道:“方軍長,我記得湘江上的橋你都命令炸掉,爲什麼我看到青草河上還有一座橋?咱們既然打定主意死守,還留着這座橋做什麼?難道有人還想留着條後路?”
張小虎所說的這座橋位於城北,附近百姓都叫它爲草橋,它就架在青草河即將匯入湘江的河道上,橋旁邊有着名聞天下的石鼓書院。雖然這座橋比不得湘江上橫跨的公鐵大橋,但是也連接着北城的生命線。
方先覺原本打算留着這座橋,以備不時之需,可現在聽張小虎的語氣,的似乎是懷疑自己堅守衡陽城的決心,當即衝着第三師師長周慶祥說道:“馬上給我炸了這座橋,第十軍誓與衡陽共存亡,草橋已經用不上了。”
炸橋、削壁、聚集兵力、攏集物資、撤退百姓,方先覺和張小虎他們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死守和等待着老蔣和薛嶽的外圍合擊的兵力了。
在沙盤上再次軍棋推演了一番後,結果非常令人不滿意,讓在場的這些軍事主官眉頭都籠罩了一片烏雲,幾乎每個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咱們現在雖然有着數萬兵力,可是相對於這麼大一座城,兵力還是有些捉襟見肘,現在幾乎把所有的作戰部隊都投入到了前沿陣地,沒有留下任何兵力做預備隊,這可不是個好現象。”接替方先覺出任預十師師長的葛先纔講出了衆人的擔憂所在,然後把目光投向了也同樣皺着眉頭的張小虎身上。
其實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大致清楚方先覺請他來的目地,第十軍擔負着大部分衡陽城的防衛,兵力肯定是不夠的,而自己的部隊除去防衛停兵山、高嶺、江西會館一帶主陣地外,就只還有一個張家山的陣地,九個團肯定是不可能全都放上去的,所以他斷定,方先覺是想讓二十師留出部隊來,充當整個守城部隊的預備隊。
按道理來講,方先覺是目前衡陽城防的最高長官,讓二十師分出部隊來充當守軍的預備隊是天真地義的事情,可這裡面涉及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充當預備隊的這部分二十師的部隊,將會直接由方先覺來指揮,而他不想讓張小虎產生一種自己想把這些部隊據爲己有的想法,讓孫玉民覺得自己有心凌駕與他之上,所以纔會非常的爲難,這纔在戰前讓張小虎跑了這一趟。
“我可以抽出一個旅三個團的部隊來擔負預備隊的任務。”與其讓人家這麼爲難的開口,倒不如自己爽快一點,主動提出來。
“真的嗎?”方先覺格外的欣喜,他剛剛還在爲難着怎麼開口,不得已和葛先才唱了出雙簧,沒想到張小虎居然自己提了出來。
“當然,我們十二軍的人從來說一不二,一口吐沫一顆釘。”
“那預備隊的指揮……”方先覺故意吞吞吐吐地說話,而且還故意不把話說完。
“當然是方軍長你了?”張小虎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止一次聽孫玉民誇獎過方先覺,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已經先入爲主地把方先覺劃爲了好人和值得信賴的這一類人當中。孫玉民在張小虎心目中那是神聖般的存在,能得到他的欣賞,這個人肯定會差不到哪去,這也是他敢於這樣說和這樣做的最主要原因。“不過,方軍長,我有言在先,分出一個旅的部隊充當預備隊只是我私人的意思,如果到時候我們孫軍長到了後,他要收回兵力,你這邊可不得加以阻攔。”
“這是當然!”
方先覺壓根就沒存什麼壞心眼,只要孫玉民到來,別說是還回這個旅的指揮權,就算是讓他把整個第十軍的部隊交由其來指揮,他都不會推脫半句。
入夜後,整個衡陽城都處於一片寂靜之中,夏夜的天空上懸掛着一輪殘月,還佈滿了無數的繁星。已近七月,處於內陸城市的雁城份外的燥熱,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使得空氣中的熱氣似乎都要灼人一般。
張小虎在幾個警衛和參謀人員的伴隨下,頂着月色,把己部所有的工事和陣地上都檢查了一遍,甚至還親自給守夜值哨的戰士正帽子和衣領,親自把已經熟睡的士兵們的槍架到他們身邊。
這些可愛可敬的士兵們,馬上就要經受血與火的洗禮,馬上就要經歷生與死的考驗,也不知道打完衡陽這一場大仗,這些戰士們還能剩下幾個人!
懷着滿胸的唏噓,抑制着內心的傷感,張小虎大踏步地離開了陣地,皎潔的月光把削成絕壁的陣地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就猶同是一支刺入大地裡的一柄利劍。他稍稍地停緩了步子,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那一溜陣地,又對着被踩在自己腳下的影子愣了一下神,心道:但願這柄“利劍”,會是攻城鬼子的噩夢!
因爲糾心着第二天可能到來的激戰,回到自己的指揮所後,張小虎一直毫無睡意,內心裡一直是憂鬱重重,總覺得自己似乎是漏掉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總是想不起來,自己漏掉的會是什麼。
直到下半夜實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或許是同爲守城之戰,迷糊之中,他忽然夢到當年保衛南京的場景:鬼子飛機扔的燃燒彈引發的熊熊烈火和榴彈炮羣射榴彈爆炸的震撼感,還有鬼子九二式步兵炮擊中周洪所在沙袋工事的那個永遠無法忘卻的畫面,以及炊事班老劉頭那些沾滿了鮮血的潔白饅頭……,突然間張小虎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畫面:許許多多的戰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還有着許多的戰士在拼命的抓撓着喉嚨,甚至還有戰士用刺刀或是匕首在喇自己的喉管……
猛然間,張小虎睜開了眼睛,這個不約而至的噩夢,提醒了他遺漏的是什麼,那就是曾經連教導總隊副總隊長周振強都親身體驗過的毒氣。
事隔了好幾年,鬼子的毒氣彈早已不是當初簡單的芥子毒氣,731部隊研製的那些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的生化武器暫且不說,光是加入了路易氏氣混合物的芥子毒氣彈,就足以讓守軍完全喪失戰鬥力。
張小虎這些年和鬼子打過大大小小的仗數不勝數,碰到使用毒氣彈的次數不是很多,因爲他和鬼子交戰大都是在曠野、山嶺中進行,太過於空曠,風向很難進行把控,鬼子自然不會蠢到拿這些彈藥來浪費。經歷的少,所以張小虎纔會把這個足以改變戰局的因素給遺忘。如若不是這個夢,自己精心設計的陣地和工事,能擋得住鬼子多久呢?張小虎冒出一身的冷汗,心裡也是一陣一陣的後怕,自己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差點害死全師官兵。
張小虎連着扇了自己幾個重重的耳光,把也陪在指揮所里正趴伏在桌子上睡覺的作戰參謀給驚醒了,忙出聲詢問:“師座,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趕快把大家都叫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講。”張小虎沒有顧得上解釋,也沒有顧得上被扇得生疼的臉,急切地說道。
“鬼子開始進攻了嗎?”作戰參謀揉着血紅的眼睛,疑惑地問道,可外面如此的寂靜,顯然是沒有交戰,這足以推翻作戰參謀自己的疑惑。
“我沒工夫和你解釋,快叫醒大家。”東方天空已經開始露出魚肚白,眼見就要天亮,張小虎此時是非常的焦急,語氣裡有點不和善。
作戰參謀感覺到了這一點,便沒有再問話,奔去了參謀幹事休息的營房,把指揮所裡的人都叫了起來。
毒氣彈是侵華日軍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責之一,若想不受到它的致命傷害,那就必須要戴上防毒面具。而此時此刻,就算是把衡陽城翻遍,也不可能找得出幾萬具防毒面罩。
張小虎不傻,怎麼會不清楚這個事實,他壓根就沒有去往找防毒面罩這上面去想,待到人一到齊,他就下達了命令,往各個陣地上準備大量的清水和棉巾。沾了水的棉巾防毒氣雖然沒有防毒面罩好,但是至少能擋去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毒氣,這一招張小虎是從孫玉民那學的,此刻不正是恰恰好能解決這個隱憂嗎?雖然說鬼子不見得就會使用毒氣彈,但有備無患,總是勝過沒有這個準備吧!
城中的老百姓絕大多數都已經投向別處,屋中的水桶和棉被棉巾的自然不可能全部帶走,這正好成了二十師官兵的現成物資。張小虎也沒太過於拘泥於這些細節,任憑士兵們鬱開老百姓的房門,去獲得這些足以救命的物資,至於賠償的事,那還得仗打完了以後再說吧!
忙碌了整整一個多鍾,二十師所有陣地上都已經備滿了清水和棉巾,老兵們擔心清水會被震翻,在工事的柔軟處地上挖了不少剛好放置一個水桶的小洞。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這兩樣東西倒底爲什麼會被要求放到陣地上來,但是既然師長如此急切地要做這件事情,就自然有着很大的道理。
方先覺起得很早,他不是睡醒的,而是被吵醒的,城裡的熙熙攘攘和吵鬧,讓他誤以爲鬼子攻城了,結果一詢問就傻眼了,他得到的答案是:二十師正在挨家挨戶搜刮錢財。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着撈錢的心思!方先覺氣不打一出來,正想致電詢問張小虎是咋個回事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值班參謀接過電話說了兩句,便把話筒放下,對着方先覺說道:“軍座,二十師張師長打來電話,說日軍可能會動用毒氣彈,讓我們這邊也準備清水和棉巾,預防鬼子來這一手。”
毒氣彈!
方先覺的心猶同是被重擊了一下,常德會戰還瀝瀝在目,鬼子的毒氣彈可是讓58師傷亡慘重,怎麼這會兒自己居然沒有這上面去想,這真的是不可饒恕的錯誤。好在有張小虎的提醒,而且還教了這個方法,對於死守住衡陽城,他的信心又多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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