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擺渡橋南端,隸屬於萬國商團的白俄武裝已經開始戒嚴,不允許公共租界的任何人通過裡擺渡橋去虹口,也不許虹口的人過來。
橋頭已經聚集不少人,正在大聲抗議。
劉曉隱藏在人羣之中,正在冷眼旁觀。
黑瞎子蹲在劉曉身後,正探頭探腦的往裡擺渡橋北邊張望。
黑瞎子人如其名,長得就跟狗熊似的,身高足有兩米出頭,體重至少也得有兩百斤,壯得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黑瞎子問劉曉道:“營座,你說虹口的小鬼子會打過來嗎?”
黑瞎子是劉曉的舊部,也是東北軍112師的老人,叫劉曉營座叫順口了,所以到現在也沒有改口,仍舊叫他營座。
“按說是不會打過來。”劉曉搖搖頭,旋即又說道,“但也說不準,總之,你們都做好準備就是了,萬一鬼子真打過來,你們中隊就必須協助白俄武裝守住裡擺渡橋!”
“嗯。”黑瞎子點了點頭,右手下意識摸向後腰,他的後腰藏了駁殼槍。
劉曉目光又越過裡擺渡橋,落在橋北的鬼子身上。
只見,上百名鬼子憲兵已經擺開進攻隊形。
……
事實上,不只是裡擺渡橋。
蘇州河上其他的十幾座渡橋上以及法租界、公共租界西側的越界築路上,及法租界南側的越界築路,都已經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租界華界的邊界劍拔弩張,在沙遜大廈最頂層的會議室裡也是脣槍舌劍。
在這裡,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岡本季正、租界工部局日籍董事島田正三,正跟弗洛伊德和幾個英國董事展開激烈的爭吵。
米國公使康茂德、法國公使麥約瑟、英國公使李奇摩卻沒有加入戰團。
只見島田正三揮舞着胖胖的短胳膊,憤怒的咆哮道:“沙遜衛隊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既便是在公共租界,他們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的殘殺帝國的武裝人員!所以,他們必須爲此付出代價,還有我們租界工部局,也必須爲此負責!”
弗洛伊德反脣相譏道:“島田董事,首先我聲明一點,那些武裝分子是喬妝進入,並沒有亮明他們的身份,所以,沙遜衛隊事先並不知道他們是貴國的武裝人員,所以,你指控沙遜衛隊殘殺日本武裝人員,這絕對是站不住腳的!”
停頓了下,弗洛伊德又道:“另外,我有必要提醒你,你首先是租界工部局董事,再然後纔是日本人,所以你考慮問題的時候,應該以租界的利益爲重,而不是以日本政府的利益爲重,要不然,我就該提議工部局董事重新選舉了。”
島田頓時被說得啞口無言,因爲弗洛伊德說的是事實。
包括鳩田鷹在內,梅機關所有人員進入公共租界時都未公開亮明身份,而事實上,如果他們亮明身份,就不可能進入公共租界。
弗洛伊德只要咬死這一點,日本人就毫無辦法。
因爲日本人自己就動機不純,又怎麼能怨別人?
看到島田正三被弗洛伊德說得啞口無言,岡本季正就火了。
這次過來,岡本季正原本準備送給租界工部局一個下馬威,卻不曾想,反過來被弗洛伊德給將了一軍!
岡本季正便也懶得多說廢話,直接就撕破臉皮。
當下岡本季正說道:“總董事閣下,咱們也不必再說這些,就直說吧,沙遜衛隊的存在已經嚴重威脅到了駐上海的皇軍及帝國機構的安全,如果你們不能夠滿足我們的要求,那我們只要通過武力來解決。”
停頓了下,又說道:“在蘇州河北、越界築路以西以南集結的帝國武裝人員,總董事閣下想必也已經知道了吧?我只給你們半小時的考慮,半個小時之後,如果還是無法得到讓我們滿意的答覆,那麼帝國的武裝人員就會發動進攻!”
“到時候,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將不復存在!”
“到時候,整個上海都將納入帝國的統治之下!”
“到時候,西方各國在上海的利益,將無法得到最基本的保證!”
弗洛伊德皺眉說道:“總領事閣下,你這是在威脅租界工部局嗎?”
“你可以這樣理解。”岡本季正竟然也不否認,看了下手錶說道,“現在時間是上午九點零五分,再過三十分鐘,我九點三十五分再過來。”
說完,岡本季正便站起身跟島田正三揚長而去。
……
岡本季正和島田正三一走,會議室裡便再次陷入到激烈的爭吵。
爭吵的雙方各持不同觀點,一派認爲應該妥協,全盤接受日本人的條件,解除沙遜衛隊的武裝,並將衛隊的中國籍武裝人員交由日方處置。
這一派的意見其實就是卸磨殺驢,因爲現在租界的青幫已經被連根拔起,七十六號也遭到重創,所以既便現在解散沙遜衛隊,租界的地下生態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既然這樣,爲什麼還冒着激怒日本人的風險死保沙遜衛隊?
另一派意見卻認爲,不能向日本人低頭。
因爲如果這次低頭,日本人就會發現他們的虛弱,等下次就會得寸進尺,這樣的話,不用多久,整個租界就會落入到日本人的掌控。
雙方爭得臉紅耳赤,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鍾毅便給康茂德使個眼色,康茂德輕輕頷首。
當下康茂德便站起身說道:“諸位,想不想聽聽我的意見?”
弗洛伊德便道:“公使閣下,我們非常樂意聽一聽你的高見。”
“高見談不上,就一點淺見。”康茂德擺擺手,又接着說道,“正如洛克董事剛纔所說的那樣,眼下青幫已經被剿滅,七十六號也遭到重創,上海的地下生態已經今非昔比,治安也是大幅好轉,所以沙遜衛隊的存在已經不那麼重要。”
頓了頓,康茂德又說道:“但是,全盤接受日本政府的條件,將衛隊的所有中國籍武裝人員交給日方處置,這是絕對不行的,真要是這樣,我們就把中國政府往死裡得罪,而日本政府嚐到甜頭之後,也定會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