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何恩章是被鎮公所的電話吵醒的,在接到縣城的曰軍來電後,何恩章足足愣了半天,才終於是緩過神來。
接着,何恩章立刻便派人把何二勝、何佳義還有管家何得昌叫了回來,準備商量對策。
當着兩個兒子與何得昌的面,何恩章拿旱菸管在桌角上重重的磕了兩下,黑着臉道:“六萬斤糧食!那可是六萬斤啊!我就說嘛,小鬼子在安平縣紮了那麼久,一直沒來咱們春安鎮到底是爲了什麼,感情是在這憋着壞吶!這狗日的小鬼子還真就敢張口!”
何得昌也說道:“咱們春安鎮離縣城太遠,以前小鬼子的手沒伸到這裡來,也屬於正常,現在突然讓咱們交糧,恐怕跟前兩日縣城的倉庫被炸有關。
不過,這該死的東洋鬼子也太不講理了,這青黃不接的,各家各戶不借租子都沒法過,哪裡還有餘糧能繳給他們?
老爺,這事兒咱可不能答應啊,要不然,這可是把鄉里鄉親們往死路上逼啊,以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何得昌說的是實話,眼下剛入冬不久,加上今年收成不好,正是佃戶貧農們相對比較難熬的時候。
就是那些家底殷實的小康之家,家裡只怕是也沒剩下幾斤糧食了。
要按照曰本人提出的要求,春安鎮要納糧六萬餘斤,春安鎮一千多戶人家,平攤到每一戶頭上,那可是好幾十斤啊!
別看這區區幾十斤的糧食,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何佳義是個沒主意的人,從小到大一直都對何恩章言聽計從,遇到這種事了,頓時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當下攤着手說道:“爹,可現在曰本人都發話了,咱們不照辦能行嗎?要不然,這六萬斤糧食咱家出了得了,等來年收成好了,再跟鄉民們討要回來唄。”
“放你孃的屁!”聽到這話,何恩章當即勃然大怒,黃銅製的旱菸管隨手便朝何佳義頭上砸去,嘴裡還罵道:“老子的糧食就不是辛苦攢下來的嗎?你向着那些外人,可是把你爹往死路上逼啊,再說了,老子憑什麼要替那些泥腿子納糧?”
說完,何恩章頓了頓,拿起旱菸杆猛的抽了一口,沉聲道:“還有,常霸山那個狗東西昨天還來搶了老子那麼多錢糧,老子就算想掏,也根本掏不出來那麼多啊!六萬斤,憨貨,那可是六萬斤,不是幾十斤幾百斤!”
何佳義擡手揉了揉被砸的生疼的腦袋,苦着臉道:“爹,你說就說,幹嘛動手啊?”
何二勝也趕緊上前拍了拍何恩章的後背,替何恩章順氣,邊道:“爹,別動火別動火,消消氣。”
接着,何二勝又轉過頭來,衝何佳義訓斥道:“老四,你看你說的那叫什麼話,咱家又不是救濟會,所有的一切都是咱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憑啥替他們出這份糧?
以後這話千萬不要再說了,瞧你把爹氣的,還不趕緊給爹賠個不是。”
何佳義便撇着嘴嘟噥道:“爹,我錯了還不行嘛,你就別生氣了。”
“哼,老子早晚讓你氣死!你就不能跟你二哥學學?長點腦子行不行啊!”何恩章罵了何佳義一句,心裡那股鬱氣,卻是順暢多了。
何二勝攙着何恩章坐到廳內的太師椅上,道:“爹啊,老四的話雖然不中聽,可卻也是實話,如今曰本人都開口了,咱要是拒交,恐怕是不行,最多中午的時候,曰本人的車隊就會抵達鎮上,到時候免不了會見血。
所以這六萬斤糧食,咱們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是用搶的,也得徵集上來,否則的話,咱何家作爲春安鎮首戶,遭到的曰本人報復將比普通人家更厲害。”
“搶?哼!”聞言,何恩章立刻冷哼一聲,皺着眉頭道:“你說得倒輕巧,就算是搶,那也得人家有!老二你出去好好看看,全鎮除了數得着的那幾家子,哪家還有幾十斤餘糧啊?”
聽到這話,何二勝也不由皺起了眉頭,但隨即,他便眼前一亮,湊到何恩章跟前低聲說道:“爹,他們家沒有,可咱家的倉庫裡,也還有點啊,加上排在咱家下面的那幾家子,儘量湊湊,也能有六萬斤!”
“老二,怎麼剛誇過你你就又跟老四一樣了,你們全都嫌我活到頭了是吧?”何恩章有些火了。
“別急啊爹,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何二勝神秘兮兮的道:“我的意思是,咱家的糧食,可不白給,而是借!各家各戶想要從咱這納原本屬於他們的糧食,就得拿田契作抵押,如果到來年秋上還不了租,那他們的田啊地啊,可就是咱們的了!”
老管家何得昌一聽立馬就急了,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當下忙對何恩章道:“老爺,萬萬使不得啊,都是鄉里鄉親的,咱可不能把大傢伙都往死路上逼啊!那些小曰本就夠不是東西了,咱可不能學他們啊!
況且,咱家要是這樣做的話,那就等於是替東洋鬼子背了黑鍋,鄉親們不明白咱其實是爲了幫他們,反而只會罵咱家做事太絕,百年之後,這是得遺臭萬年的啊,老爺!”
何二勝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立馬就沉了下來,面露不愉的看着何得昌,冷聲道:“得昌叔,你到底還是不是俺們老何家的管家,怎麼說話盡是往外拐呢?要是交不上曰本人要的糧食,最終倒黴的可是咱何家!
到時候,曰本人的槍炮往家門口一擺,什麼玩意全都得被收了去,損失的可就不僅僅是名聲那麼簡單了,整個何家說不定都得垮掉!”
何得昌卻是沒理會何二勝說的那麼多,繼續勸何恩章道:“老爺,咱何家之所以能在春安鎮立足幾十年,靠的就是萬事留一線餘地,鄉親們有的過,咱們纔有的過,鄉親們要是都被逼死了,咱也就徹底完了啊。
固澤而漁、殺雞取卵的道理,想必您是明白的啊!”
這時,等何得昌話音一落,何恩章還沒說什麼,何佳義卻是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件事,隨後便興沖沖的對何恩章道:“爹,青臺鎮的那邊不是剛剛興起一個什麼抗日武裝組織麼?要不,咱跟他們聯繫聯繫,讓他們幫咱渡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