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際帆手指的地方就是安徽省首府---合肥。
日軍獨立混成13旅團盤踞的重鎮合肥,羅玉剛二旅旅部的地圖上清晰地標註着合肥周邊的敵我態勢,獨立第三旅已經將六安、合肥和肥東周邊全部清洗乾淨,留下鬼子三個孤立點。由於鬼子在合肥修築了大量防禦工事,被打殘的獨立混成13旅團已經將兵力整補到原來的80%左右,所以參謀總部給三旅下達的任務是先掃清外圍,待時機成熟後再攻城。
現在陳際帆忽然改主意了。他指着合肥對羅玉剛問道:“把合肥拿給李品仙,交換皖北幾個縣怎麼樣?”
“頭,你當別人白癡啊,合肥又不在咱們手裡。李品仙這小子精得很,重慶國民政府裡那幫人都被他玩得一愣一愣的,就咱們這水平去和他打交道,當心被賣啊。”
陳際帆覺得羅玉剛今天怎麼這麼悲觀,啥事都瞻前顧後的,不符合以往的性格。
“頭,你是不是覺着我在潑你的冷水?來到這個時代,我才知道歷史書上寫的還是有出入,這些個歷史人物打仗可能不如咱們,可論玩政治,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精。我是擔心咱們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問題。”
陳際帆看羅玉剛說得誠懇,也想和他交流交流,索性叫他再說具體點。
“這合肥被鬼子佔了這麼久,外面又被我們重重包圍,李品仙又不是傻子,會拿人命去換一個隨時都不屬於自己的空城?換作是我也不會幹。皖北那幾個縣雖說窮了點,但人家是攥在手裡的,李品仙會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餅和咱們交換?”
“說得不錯,所以咱們要變不利爲有利,這就要看你們獨立二旅的了。”
“您下命令吧。”
“好,把你的各個野戰營全部派出去,到靈璧、泗縣、蒙城、固鎮、五河這幾個縣的農村去,遇匪剿匪,遇敵殺敵。總之一句話,咱們也來個農村包圍城市。”陳際帆命令道。
這是師長的命令,羅玉剛當然不敢怠慢,不過他還是有疑問:“遇到新四軍、八路軍怎麼辦?”
“遇到誰都是友軍,多從外交方面考慮。但是部隊得站穩腳跟。還有,部隊的通信要保持暢通,情報要及時,遇到緊急情況能夠迅速集結。旅部直屬的幾個營留下維持治安就可以了。”
羅玉剛欣然執行命令,他的部隊現在精力旺盛的很,成天嚷嚷着要打仗,這下好了,雖不說是打什麼大仗,但可以攢點武器裝備什麼的。再說師長這一手也很絕,把皖北這幾個縣統統變成自己嘴邊的肥肉,讓李品仙食不甘味。
二旅的安排一結束,陳際帆回到住處開始仔細斟酌給老蔣的申請電報,平心而論,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申請擴編,能不能奏效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電報裡多拍拍委員長的馬屁,多替委員長想想將來……
陳際帆把以前學的一點古文皮毛,再夾雜着這個時代學到的語言規矩,憋了一晚上終於湊成一篇所謂的信寄了出去。
“職部七人聞倭寇犯境,佔我首都,屠我同胞,不遠萬里回國殺敵。不敢自比霍衛,但求埋骨沙場,上對得起國家民族,下對得起鄉親父老。蒙委員長不棄,授予編制、派發軍餉、提升軍銜,職部敢不奮勇殺敵以報知遇之恩。自民國二十六年始,無數中華健兒血染沙場,抗擊倭寇三年有餘,雖國土傾覆,然委員長獨樹抗戰大旗,使我泱泱中華至今仍屹立不倒,此功可昭日月!職雖不才,願率麾下數萬健兒,戮力殺敵,光復國土,爲國解難,爲委員長分憂。
職所率‘神鷹’獨立師現有兵力雖五萬餘,然國家蒙難,領袖操勞,不敢因糧餉軍械添國家之負擔,一應後勤事務悉數自行解決。然兵力衆多,又多爲抗戰殺敵之勇士,實不忍讓其卸甲歸田,所願者,乃一軍團編制耳。職等將校官佐,不求升官發財,但求多殺敵寇,請委員長準之。
另職有肺腑之言向領袖言之,國勢艱難,然世界形勢將變,日蘇簽訂中立條約,日方似有南進攻擊英美之企圖,果如此則國之幸矣。世界反法西斯戰線形成之日,中國之抗戰亦溶於其中,英美諸國爲其戰略利益考量,必將對我施以援助。然日本虎狼之心,必不願我起死回生。東南沿海已失,西南之越南、緬甸必將成爲我生存的血脈重地。既屬重地,則日寇必大舉來犯。屆時盟軍所請、國勢所逼,我國軍必然出師遠征。然西南熱帶叢林之地,語言不通,情報不明,加之英美盟國對我不屑,不能以盟友之禮平等相待,故此去實艱險萬分。爲國運計,爲我國軍英勇將士生命計,職泣血上請軍委會,早作準備,早做預防,則勝利可期。
至於職所率“神鷹”獨立師,數萬大軍厲兵秣馬,對皖北津浦沿線之日寇幾番偵察,待時機成熟大舉進攻收復失地。職請授予皖北諸縣軍政全權,籌措糧餉兵員、安置流民百姓。
來日,國家召喚,我“神鷹”所部必雄赳赳氣昂昂,殺奔西南,爲國再立功勳。
祝領袖、夫人身體康健。祝我中華抗日健兒戰場勝利,屢創佳績。
國民革命軍“神鷹”獨立師
陳際帆
民國三十年五月十四日
重慶的老蔣終於在半個多月後讀到了陳際帆的這封言辭懇切的信。按理說,陳際帆的信是沒資格上達天聽的,但“神鷹”獨立師本身是軍委會直轄,又是老蔣親自下令收編的,更重要的是“神鷹”獨立師幾乎成了全國軍人的偶像,沒人敢截留這樣的信,所以信還是很順利到了老蔣手裡。
黃山官邸的老蔣這段時間真是很鬱悶,抗戰打到現在,幾乎所有的經濟重鎮全部丟失,糧食、石油、鋼鐵等戰略物資幾近匱乏,國統區物價飛漲、貨幣貶值,人民怨聲載道。
要不是汪兆銘走在前面,有時候老蔣真有種和日本人講和的衝動,挺不下去了。蘇聯人說翻臉就翻臉,居然事先招呼都不打就和小日本簽了什麼“中立條約”,援助的事成爲泡影,更過分的是,僅僅要求開放從黑海到新疆的運輸線都行不通。
而英國人更不是東西,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封鎖滇緬公路,理由就是怕惹起戰端。老蔣真是有一種打不動了的感覺。他把陳際帆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倒不是因爲陳際帆在信中對自己極盡褒揚,這種褒揚老蔣聽得太多了。而是這位向來我行我素,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年輕將軍在信中的肺腑之言讓他多了一些安慰。
不容易啊。老蔣平生最擅長的就是馭人,可“神鷹”獨立師這七個他還真沒把握駕馭,他曾讓戴笠仔細調查這些人的家世背景,可戴笠送上來的情報簡直就是一張廢紙。聽說日本間諜也想把他們的履歷查個明白,還派特種部隊搞刺殺。想到這一向嚴肅的老蔣都忍不住想笑,在人家面前搞特種兵這一套,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宋美齡看見他的丈夫拿着信紙心情不錯,很是好奇,這是誰有這麼大能耐,讓最高領袖的臉上有一絲笑容。宋美齡端了一杯咖啡過來輕輕倚在老蔣身邊仔細端詳着這封信。
“夫人請看,這是陳際帆寫來的。意外得很,意外得很啊。”
宋美齡心想這是怎麼了,一箇中將師長的信能有什麼意外的,給領袖寫信表忠心的將軍還少了麼。
老蔣看見宋夫人一臉的不屑,站起身來解釋道:“當初收編這支部隊的初衷,一來是因爲其作戰勇敢,殺敵有功,二來是因爲新四軍無孔不入,本沒報什麼希望。孰料就是這支在日寇眼皮底下的部隊卻屢破強敵,每每能給我帶來意料不到的驚喜。達令,我有一種知人善用的成就感啊。”
“知道,他居然能夠說服史迪威找到我,給他們一個團的蘇式武器,想來是有些魅力。”經常和美國人打交道的宋美齡知道能夠讓美國人佩服的人的確不簡單。
“南京失陷一直是我的心病,這個傢伙只有六十多人,竟敢闖龍潭虎穴,炸掉機場、搗毀細菌研究所,讓驕狂的日本人丟盡了臉,也給我出了一口惡氣。在日本人重兵圍剿之下,不但生存的有滋有味,還屢挫強敵,你說說,我的那些學生哪個有這種本事?”
“話不能這麼說,這樣會顯得你這個校長無能,再說杜光亭(杜聿明)在崑崙關不是給你長臉了嘛,還有王耀武在江西打得也不錯啊(上高會戰,作者)。”
“不是這樣地,身居一國領袖之高位,全軍上下有哪個不是對我畢恭畢敬,什麼事都請示,生怕出錯官位不保,唯獨這個愣頭青,想幹就幹。你說說,一個師長把他的旅長什麼的都拉到上海去大鬧一場,國內有誰敢幹?居然每次都是我給他擦屁股,哼!”
“好了達令,能得到這個野性的部下表表忠心,心情自然愉快,這是人之常情。他還寫了些什麼?”
“你自己看看,人家也提到你的。”
宋美齡很好奇,女人嘛,聽到自己被提及總是忍不住看上幾眼的。
誰知這一看,看得宋美齡觸目驚心,這個陳際帆素以預言家而聞名,就連美國政界有時候都要通過陳際帆的言論來分析局勢。如今他竟然在信中提及未來的緬甸戰事,言語中像是很擔心國軍出征,提醒委員長早作準備。
宋美齡沒有和陳際帆有過什麼接觸,對這個人也沒什麼印象,除了報紙上隔個三五個月登出的大捷外,宋美齡基本沒有去深究這個人。國軍的“大捷”太多,打來打去,幾乎要打不下去了。
再往下看就更離譜了,感情拍了一通馬屁就是想要擴編部隊啊。不過宋美齡也暗自佩服,像他這種毫不謙虛要編制的將軍還真少見,別人是能保住編制就不錯了,誰還敢明目張膽開口?不過人家在信中只求軍團編制,並未要求加官,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令宋美齡最感好奇的是這個人的口氣就好像事情真要發生一樣,宋美齡知道這種軍國大事,就連情報部門都不敢妄下斷言,他一個小小的師長憑什麼敢信口開河,難不成僅靠推斷?而且推斷得很有邏輯,明白地指出西南是國家命脈所繫,將來會派兵出征。
“這個陳際帆倒也好心,這是在提醒你,要多做準備。”宋美齡邊看信邊對老蔣說。
“這只是一家之言,軍國大事還要商議才行,況且政府現在拿什麼準備?各戰區的兵力都在和日本人對峙,長沙那裡十幾萬重兵集結,薛伯陵是堅持要打。好了,先不說這個,你看看後面。”蔣介石讓宋美齡看看關於皖北那一部分。
“達令,這個人可比你黃埔那些學生野心大,你看看,手都伸到行政上面來了,大敵當前莫非還有人想要趁機要挾政府,做他的土皇帝。我看這個傢伙有點昏頭,這閻錫山、韓復榘之流也是他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子能學的?”
“沒那麼嚴重,安徽四戰之地,要做軍閥也要挑挑地方。只是桂系長期盤踞安徽,有一個人制衡他們也不錯。”
老蔣的心腹大患一是共產黨,在黨內則是桂系,這桂系要地盤有地盤,要軍隊有軍隊,李宗仁白崇禧在黨內軍內威望很高,再加上下面黃紹竑、李品仙、夏威、劉斐等人,對老蔣在黨內的威脅最大。歷史上老蔣兩次下野都是桂系所逼,所以當老蔣看到皖北這一段時,還真動了心。
宋美齡提醒道:“達令,這個節骨眼上爲了這個並不是十分忠心的陳際帆去得罪桂系,你可要想清楚。削弱桂系我不反對,但要當心尾大不掉,畢竟我們對這個人,對這支部隊還缺乏瞭解。你走到安徽,人家部隊的士兵認不認你這個委員長都還難說。”
“夫人所言極是,只是李品仙把大別山周邊搞得密不透風,中央幾乎對這裡失去了起碼的控制力。我把湯恩伯放在河南,如果再讓陳際帆控制皖北的話,桂系不足爲慮。”
“你就不怕陳際帆變成新桂系?就算不是,聽說他們和共產黨關係不錯,倒時候給共產黨拉走了,豈不令人恥笑?”
“夫人放心,這個陳際帆好像天生和日本人有仇,把他們放在皖北,就是讓他們和徐州、山東的日軍早點接觸,他就算是一個軍,和日本人打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再說了,就算他不打日本人,日本人也不會放過他。他要編制我給,要皖北的行政權我給,至於李品仙讓不讓,就是他們的事了。”
“達令,軍團的事情好辦,你要給陳際帆皖北行政權,也該有個由頭。架空了李品仙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放心吧夫人,”蔣介石心情大好,“既給了陳際帆所想要的東西,他自然會想辦法,我就不操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