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儀的小嘴便立刻再次撅起來,說:“哥,你這麼說就是不對。”
“我哪不對了?”王嘉庚哼聲說,“各個階層有各個階層的分工,學生就該讀書,當兵就該打仗,當官就應該治理好地方,至於那些高屋建瓴的事,自然有國家領導人操心,你說你一個在校的學生,想着收回治權,這不鹹吃蘿蔔淡操心麼?”
王嘉儀反駁說:“可是顧炎武先生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王嘉庚又說道:“就算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那也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姑娘家,上什麼街遊什麼行?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王嘉儀說:“哥,你這叫歧視婦女。”
王嘉庚說:“我說的是實話,這哪是什麼歧視?”
眼看兄妹倆又要吵起來,楊雨希便忍不住白了王嘉庚一眼,嗔道:“你這當哥的,怎麼跟妹妹說話呢?也沒有個當哥的樣子。”
“就是,嫂子我們不理他,哼。”王嘉儀也走到牀邊坐下來,又從楊雨希懷裡抱起小侄子,親了親嬰兒粉嘟嘟的小臉,說,“小寶,不理你爹那個壞蛋,壞蛋!”
嬰兒便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邊又伸出了小手去觸摸王嘉儀的俏臉。
王嘉庚便沉默了,腦子裡卻再次響起了呂德明被抓走前跟他說的話:你真的要這樣,一直跟鹹魚似的活下去?
一夜無話,第二天王嘉庚去碼頭上工時,卻從經理那聽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昨天被抓去百老匯大廈的那一批裝卸工竟越獄了!他們不僅是越獄了,而且在越獄的同時,還打死了百老匯大廈的十幾個特務,這事鬧大了!
王嘉庚便立刻聯想到了呂德明,這種事,也只有呂德明能夠幹得出!
碼頭經理還告訴了王嘉庚一個讓他心情沉重的消息,百老匯大廈已經查清楚昨天襲擊他們的那批裝卸工是國民軍老兵出身,所以在接下來幾天,要對虹口、閘北、龍華、江灣以及楊樹浦等區實施全面的大搜捕,專門抓捕滯留在上海的國民軍老兵!
而且還聽說,這些被抓起來的國民軍老兵,將會被集中押往提藍橋監獄處決。
不過碼頭經理也讓王嘉庚放心,他的身份沒有問題,他已經向百老匯大廈做過擔保,並且還給王嘉庚委派了個組長的活幹,事實上,王嘉庚自從來到匯山碼頭,都是任勞任怨,平時一句閒話都沒有,經理對他確實非常滿意。
接下來的幾天,王嘉庚都在煎熬中度過。
一方面,王嘉庚是替呂德明和滯留上海的國民軍老兵擔心,另一方面,王嘉庚又生怕自己身份敗露,一旦他被抓走,家裡便只剩下兩個女人一個嬰兒,生活立刻就沒有了着落,每每想到這裡,王嘉庚便會心如刀割。
然而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越是怕什麼,就越是會來什麼。
第三天,王嘉庚纔剛走進匯山碼頭大門,便從四下裡涌出來十幾個身穿黑衣的特務,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王嘉庚沒有反抗,王嘉庚並不怕死,但是他不能不擔心,一旦他死了,家裡的孤兒寡母還有妹妹又怎麼過活?
王嘉庚乖乖的束手就縛,不過,並沒有被帶到百老匯大廈。
王嘉庚和另外的一百多個同時被抓的碼頭裝卸工,被帶到了四行倉庫!
作爲一名曾經參加過淞滬會戰的老兵,王嘉庚對四行倉庫當然不陌生,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很納悶,百老匯大廈的特務把他們帶到四行倉庫來做什麼?直到被關進了四行倉庫,王嘉庚他們才現,四行倉庫居然已經被改建成了監獄!
事實上,被抓進四行倉庫的遠不止日佔區的老兵,就連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的國民軍老兵也遭到了波及,還不到三天時間,就至少有一千多名國民軍老兵被抓捕,還有消息說,百老匯大廈在抓捕過程中至少打死了上百個國民軍老兵。
百老匯大廈在全上海大肆抓捕國民軍老兵的行動,立刻引連鎖反應,最開始只有像楊雨希、王嘉儀這樣的老兵家屬控訴,緊接着受到這次抓捕行動波及的商戶、小作坊主以及小資產階級也起了聯名抗議。
因爲這些國民軍老兵年富力強,是最好的勞動力。
巡捕營對學生遊行的武裝保護,給了這些個商戶、小作坊主以及小資產階級以信心,他們開始史無前例的壯起膽子,向租界工部局出聲音,要求租界工部局給日僞政府施壓,釋放遭無端羈押的國民軍老兵。
緊接着,學生也再次參與進來,再一次上街遊行,公共租界十幾所大學的上萬學生,成羣結隊走到了租界工部局的大門口,向租界當局請願,要求租界當局立刻出面進行干預,迫使僞政府釋放遭羈押的國民軍老兵。
“立刻釋放人質!”
“向家屬賠禮道歉!”
“打倒百老匯大廈!”
“打倒大漢奸樑武義!”
“把日本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
王嘉儀和徐筱雅混在學生羣中,一邊揮舞着小旗,一邊高喊口號。
只不過,徐筱雅喊得並不專心,在喊口號的同時,一對美目還在四周不停的搜尋,片刻後,她便在花旗銀行大門口的臺階上面看到了鑽山豹,幾乎同一時間,鑽山豹也看到了徐筱雅,便咧着大嘴衝徐筱雅揮了揮手。
徐筱雅也向着鑽山豹甜甜一笑,又繼續高喊口號。
不過在轉身前,徐筱雅卻看見那個莫子辰也來了。
當下徐筱雅拿胳膊撞了撞身邊的王嘉儀,大聲說:“嘉儀,那個傢伙又來找你了。”
“誰呀?”王嘉儀下意識的扭頭往後看,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花旗銀行門口臺階上的莫子辰,莫子辰就要比鑽山豹風騷多了,看到王嘉儀扭頭看過來,便立刻向着王嘉儀甩出一個飛吻,卻換來王嘉儀一記狠狠的白眼。
因爲哥哥被抓,王嘉儀的心情正惡劣呢。
莫子辰便立刻傻在那裡,這又是咋的啦?
昨天兩人再見面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被他趁機摸了一下小手也沒生氣,這才一夜未見,怎麼就變成冰山美人了?
莫子辰在看美人的時候,一對冷浚的目光正隔着車窗玻璃在看他。
徐銳和冷鐵鋒坐車上街,想要實地察看一下上海各界對此的反響,他們從北西藏路開始就一直尾隨遊行隊伍,結果卻在工部局大樓外現了莫子辰和鑽山豹。
看到莫子辰和鑽山豹後,徐銳的眉頭便蹙緊了:“老莫和豹子怎麼又溜出來了?”
冷鐵鋒聞言之後一張臉便立刻沉下來,沉聲說:“我這就去把他們兩個提溜回來。”
說完,冷鐵鋒就要開門,卻讓徐銳伸手製止了,徐銳搖搖手說道:“算了,眼下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忙,回頭再收拾他們倆。”
冷鐵鋒悶哼一聲,鬆開了汽車的門把手。
徐銳拍了拍駕駛座椅背,對地瓜說道:“地瓜,去巡捕營駐地!”
地瓜答應了一聲,掛倒檔再一踩油門,吉普車便轟鳴着往後退,然後原地掉頭,順着北西藏路直奔巡捕營駐地而來,爲隱匿形跡,徐銳今天並沒有讓地瓜開他的那輛標緻性的豪華奔馳轎車,而是換了一輛美國產的吉普車。
吉普車從巡捕營駐地的大門口開過去,並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
但是,坐在吉普車裡邊的徐銳卻一眼就現了,隱藏在斜對面那家瀟湘茶館二樓臨街的窗戶後面的軍統眼線,儘管窗戶只是開了一道小縫,但是徐銳卻仍能感覺到從窗戶後邊透出來的目光,看到這幕,徐銳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就這麼點兒水準,也想跟蹤他的行蹤?簡直可笑。
徐銳讓地瓜把吉普車開進附近的一條巷子裡停好,然後從後備箱取出事先準備的兩套巡捕營軍裝,跟冷鐵鋒換好後,就大搖大擺的從側門進了巡捕營駐地,平常時候,地瓜一般都會留在小巷子裡等着,但是今天卻直接開着車子走了。
因爲接下來幾天,徐銳都不會在百老匯大廈呆着。
再說徐銳和冷鐵鋒兩人,在出了小巷之後,便大步走向巡捕營駐地的側門。
巡捕營側門的崗哨一如往常,並沒有特別,但是徐銳和冷鐵鋒兩人卻輕易的就從空氣裡嗅出了一絲肅殺之氣,因爲側門的崗哨比平時增加了兩倍,而且所有衛兵臉上的表情也要比平時凝重得多,顯然,謝元已經下達了作戰令。
看到徐銳走過來,一個少尉便立刻迎上前,厲聲喝道:“口令!”
徐銳此時已經恢復本來面目,但是他在巡捕營露面的時候不多,所以巡捕營的大多數官兵都不認識他,能夠認出徐銳的,也就是原來孤軍營的那四百多人,至於後來加入巡捕營的六千多個官兵,卻沒人認識徐銳。
“驅逐倭寇!”徐銳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回令!”
“恢復中華!”少尉回過口令,又皺眉說道,“爲什麼到現在才歸隊?”
好嘛,這是把徐銳和冷鐵鋒兩個人當成外出的巡捕營官兵了,不過,誰讓徐銳和冷鐵鋒只是穿了小兵的軍裝?